臨安城中,皇城東殿暖閣。
還是那些人,還是那些事。
理宗扶著額頭靠在御榻上,神情疲憊,手裡捏著一疊紙。
他把紙抖得嘩啦啦的作響,悶聲悶氣心情不佳的看著坐在下面的幾個臣子,面色憂慮。
“諸位愛卿,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啊?”理宗頭很痛:“朕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坐在下面的遊侶、趙葵和新提拔的樞密院同知兼參知政事吳潛等幾人,互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看向了左相杜範。
杜範是臣子之中地位最高的一個,此刻當仁不讓的抖抖袖子,朝理宗深深一揖,沉聲道:“陛下,蒙古國內亂紛爭,於我大宋來講,當然是好事。”
“那他們為何還能修書遣使,向我們興師問罪啊?”理宗翻白眼,把手中蒙古國書抖給杜範看。
杜範瞅了一眼,面目凝重的答道:“蒙古國在我國境內,無端端的折了一個王子,自然不會忍氣吞聲,他們遣使過來問一問,必然是情理之中,國書上沒有提及要揮師南下的舉動,僅僅要我們賠款拿錢,依臣看來,這恰恰是蒙古人內訌不止,無暇南顧的表現。”
“依愛卿之言,這蒙古國只要收了錢,就不會南下了?”理宗有氣無力的問。
“應該是這樣。”杜範有些遲疑:“不過,蒙古國以部落會盟成國,大汗一死就生內亂,對各個部落控制就會失當,難免會有一些部落不尊號令自行其是,我們在邊境上,還是要做一些準備的。”
“左相所言極是。”樞密使趙葵緊接著發言:“蒙古人散亂無序,現在沒了大汗擎制,恐怕會有些北虜會藉機南下騷擾我大宋。”
理宗皺著眉頭,把那疊紙扔到桌上,揉著額頭道:“這麼說來,忽必烈死掉,蒙古人不會因此而大動干戈咯?”
幾個肱股大臣紛紛點頭,道:“陛下言之有理,應該是這樣。”
理宗長吐一口氣,臉色稍稍好轉:“這便好了,這便好了。”
他想了想,不放心的指著趙葵道:“你是樞密使,軍事上的事都是你管,你要約束各地駐軍,嚴令不得擅開戰端,嚴守國境,不可挑起糾紛,以免落得北虜口實。”
趙葵趕緊答應稱是,不過旋即期期艾艾的開口道:“陛下,我們大宋的官軍連年來與蒙古國征戰不斷,戰況犬牙交錯,特別是在漢中一帶,王夔和長孫弘形勢大好,他們日前上書,要北上京兆府,力爭將利州路、秦鳳路重歸我大宋版圖,如果讓他們也……”
“都停下來,都停下來,一個兵也不要派出去。”理宗莫名的精神起來,拍著桌子叫道:“不要以為打了幾個勝仗就無敵了,十幾年前的端平年間你派徐敏子、全子才趁金滅之時收復兩京,最後怎樣了?還不是兵敗垂成,退回來賠錢納款,你忘了嗎?”
趙葵被吼得喏喏連聲,頭也不敢抬。
理宗還不罷休,大概說到氣頭上,索性抓起桌上的紙,劈頭蓋臉的朝趙葵扔去,口中咆哮:“朕這麼些年下來,早就看清楚了,北虜不可敵!你也是老將了,怎麼老是弄不明白呢?還想著貪圖中原,一著不慎,到時候連江南都保不住,你死掉不要緊,朕怎麼去地下見列祖列宗!”
趙葵本還想辯解兩句,但一看理宗突然爆發抓狂一樣的神情,哪裡還敢開口,縮著頭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杜範和遊侶初初也有幫著趙葵說兩句的打算,畢竟趙葵雖然是武將出身,文武殊途,但他說的其實在理。蒙古內亂,正是趁機光復國土的大好時機,趁你病要你命,天給的啊。
不過瞧瞧理宗炸了毛的表現,兩人誰也不敢進言,只能苦苦勸理宗息怒,又一個勁的給趙葵遞眼色,要他認錯。
幾個臣子裡最為年輕的吳潛,剛剛從兵部調上來,資歷最淺,在這種皇帝發火的場合,自然不敢開口說話的,他唯有搖搖頭,暗暗嘆氣。
理宗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繼位之初,拔去史彌遠的陰影后,理宗是蓬勃向上的有為之君,很有大幹一場重振國威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同意和蒙古聯盟,同討金國的行為了。為什麼十幾年下來,理宗就變樣了?
被蒙古人打怕了,吳潛在心裡自問自答。這位皇帝,是被蒙古人年復一年的威壓,生生壓服了的。
看著理宗大發雷霆的訓斥趙葵、幾位久經波濤的老臣苦勸他息怒的一幕,吳潛恍惚間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
對了,高宗登基時,好像也是這個樣子的。
靖康之恥,高宗南渡,年輕氣盛的高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