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年近六十,鬚髮皆白,卻生得一身好身板,壯年時在戰場上打熬出來的煞氣洋溢在眉眼間,濃眉下的雙目目光炯炯,龍頭柺杖一杵,不怒自威,立刻讓屋裡的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
“究竟怎麼回事?”賈似道看看坐在對面怒目含悲沒有說話的堂兄賈宗彥,眼神逐漸陰沉凌厲,發問道。
賈長河雖然在輩分上是他的堂兄,但年紀上卻大了許多,已經快要滿五十了,出事的侄子賈長河,年齡比賈似道小不了幾歲。
殺人越貨,死的還是賈家子弟,非常嚴重。
死了幾百人規模的截殺,一般的響馬做不出來,幕後是不是有人對賈家上心動手,必須要弄明白。
“詳細的情況不是很清楚,因為一起出去的,沒有人活下來。”賈政轉動眼珠子,看看賈宗彥,痛惜的道:“可惜長河這孩子,一向精明強幹,在這一輩的賈家子弟中難得的能獨挑大樑,他負責我們家在四川的產業。師憲你知道的,我賈家家大業大,這些年經營的生意不少,畢竟這一大家子要吃飯,不多掙下點錢財,萬一有個風吹草動,連保命錢都沒有。”
“我知道,辛苦二叔操持全盤,多虧有你賈家才有今天。”賈似道頷首道。
賈政說的,賈似道當然知道,賈家的商行遍佈大宋各地,什麼生意都做,什麼賺錢做什麼,不過最核心的生意,還是要數鹽業。
賈家每一代的子弟,都會按照慣例,區分天資傾向,從小開始培養,讀書行的,或者不行的,在私塾識字後於十來歲的年紀分別送到書院和商行裡,嚴加督促磨鍊。
賈似道從小就精通詩詞,走的是從政的路,而侄兒賈長河,就是走的商道。
江南的海鹽生意,賈家佔的份額不小,各地的鹽場都有賈家的人常駐,各地大小城鎮裡也有他們的鹽棧,販運買賣,謀取利益。
生意做大,眼光就會放得長遠,光盯著江南鹽業是不成的,這邊大宋朝廷裡伸手的多,隨便一個鹽商背後可能就站著宰執級別的高官,或者皇親國戚,雖然生意各做各的,但難免會產生摩擦磕碰,很多時候不得不忍氣吞聲,讓步收場。
所以賈政持家之後,開始把觸角向中原、四川等地延伸,那邊惦記著的人相對要少,風險雖比江南繁華之地要大,但利益卻高,特別是從蜀地北上,販運鹽巴給吐蕃、金國等地,一趟的利潤就抵得上江南半個月的收成,故而賈家把得力的族人向那邊擺放,刻意經營,交好當地官宦。
賈長河,就是賈家在四川的代表,他在蜀地做鹽商,已經近十年了。
金國未亡時,賈家販賣的川鹽主要是同西夏青鹽的競爭,賣給靠近四川的陝西一帶金人,蒙古滅了金國,中書令耶律楚材統治黃河流域的漢地,賈長河不知走了什麼門路,竟然跟耶律楚材建立起了聯絡,在遍地烽火的戰場上,安然的把一批又一批川鹽穿山過水,繼續運往關中地域。
白花花的鹽換回金燦燦的錢,賈長河在蜀地風生水起,四川各級官宦與鹽商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進一步讓他坐大,雖然算不上四川最大的鹽商,但從蜀地販鹽賣給北方的數量,絕對數他最多。
而賈家每年的收入裡,四川鹽產收益佔的比例不小,家裡對賈長河的看重,也就愈加的高,賈政準備過得幾年,就把他召回來,放在身邊在磨礪一些日子,今後賈家商業的擔子,遲早會落在這個跟賈似道年紀相仿的能人身上。
萬萬沒有想到,賈長河竟然死了。
“長河在一個多月前,曾經託人帶回來訊息,言說四川大亂後浦定,西川的鹽業又要恢復,正是擠佔市場的大好時機,他準備大展拳腳,大大的開拓我們在西川的鹽業。”賈政道。
賈似道點點頭,凝神的聽,沒有說話,他知道賈政還有下文。
果然賈政繼續道:“要說線索,正在其中。長河說,西川制置使司派了一個叫做長孫弘的武將,負責川鹽經營,這人是個蠻人,不講道理,一來就指定了一家商行壟斷了鹽利,其他鹽商想買川鹽,必須從這家商行手上購買,價格要高上幾成。”
賈似道哼了一聲,插了一句:“武夫貪婪!”
賈政深以為然:“長河也是這般認為,告到制置使司,那邊卻說制置使司從鹽利中抽了成,用於軍餉開支,所以支援長孫弘的這種行為,求告無門!”
賈似道眉頭緊了緊,皺得更深了,抬起眼皮道:“這事無從證實,抽沒抽外人哪裡知道,賬本是他們在做,朝廷也查不出來,說不定是進了個人腰包,肥了某些人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