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承嗣的奉表,很快的送到了漢中。
送信的人不是派出去的蠻人,而是女真人,來人很抱歉的告知長孫弘,漢中派到安康的信使朝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重傷臥床,安康醫療條件有限,請漢中鬼王尋醫術高超的醫官過去救治。
女真官員著重強調,信使是為了讓完顏承嗣相信鬼王的誠意才自殺的,跟完顏承嗣無關,跟漢中與安康接下來的合作無關,完顏承嗣完全接受鬼王的條件,願意歸附到鬼王的手下。
只要鬼王日後履行信中的承諾。
長孫弘和善的點頭,慷慨大度的選擇相信女真官員的話,找了漢中最好的醫官跟女真人一起回去。
一同踏上漢中河谷蜿蜒棧道的,還有幾十輛馱馬車子,運載著大量糧草,還有兵器。
這些都是長孫弘在信中答應送給完顏承嗣急需物資的第一批。
目送歡天喜地的女真官員離去,那陀智在長孫弘身後嘆了口氣,輕輕的道:“黑齒是個好漢子,沒想到他那麼衝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來。”
“黑齒那麼做,必然有他的理由。”長孫弘面目深沉,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他是我看著長大的,讀書識字也是我教的,他的性子我最瞭解,一定是完顏承嗣不相信我們,他用死來表達我們的誠意。”
“一命換一城……黑齒的這條命,也值了。”那陀智語氣帶著無限唏噓。
“希望派去的醫官,能救活他。”長孫弘邁步朝外走去,邊走邊說:“如果他回不來,將他的名字寫入英烈祠,按照烈士待遇善待家屬。”
那陀智點著頭,跟著走,胸腹中因為黑齒命懸一線而產生的憂慮,淡了不少。
英烈祠,石門蕃特有的祠堂,在大理城中佔了一片好大的地面,裡面供奉著在長孫弘麾下戰死的諸多人物名字,但凡能在裡面上牌位的,子女可蔭庇,兒孫可得俸,每月地方官府會送上一家遺孀生活所需的糧米錢幣,衣食無憂。
黑齒這一輩子勞苦命,如果不是遇上長孫弘,大概現在都在山裡挖泥巴,能夠為家裡掙來一世保障,也算能瞑目了。
而黑齒這一趟安康之行,也是免不了的,必須得有人去。安康府聚集的,是金國遺民,個個都是見了蒙古就紅眼的廝殺漢,這樣的天然盟友如果不去拉攏招撫,而是為了奪下安康地理而妄開戰端,豈不是幫了忽必烈的忙?
漢中去往安康府的車隊,還在山中繞圈圈,漢水遠端的另一邊,範用吉卻在頭痛。
就在上津城破後的半個月內,河南幾個州府二十來座城池,除了均州周邊的幾個殘餘之外,其餘的,正如一些明眼人所預料的,紛紛破城。
上津城破之後的慘劇,如一出血淋淋的警醒,將整個河南都震得心頭髮涼,縱然知曉蒙古國對頑抗之敵必然屠城的慣例,但當這事真實發生在身邊、並且下一步很可能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蒙古大軍以秋風掃落葉的姿態,縱橫河南大地,保持著三天陷一城的速度,效率高得驚人。其中的原因,固然有蒙古大軍軍勢雄壯、攻城器械完備的因素,但最主要的,要靠大部分城池都是不戰自降。
與江南不同,河南絕大多數地方,給整個北方一樣,不屬於宋廷管轄,已經很久了。
起初是遼國,然後是金國,契丹人和女真人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太多烙印,漢民們在他們的統治下繁衍生息,時間一長,對於祖宗根源的眷念,已然不那麼明顯。
誰當皇帝誰收稅,跟生存比起來,都不太重要。
只要能把生活繼續下去,每天能吃上一點果腹的吃食,肩上的負擔能稍微的輕一點,日子不要再那麼苦,尋常百姓就滿足了。
家國夙願,那是文人墨客在喝醉了之後發的牢騷。
為南方摸不著看不見的宋廷盡忠而甘願冒著滿城被屠盡的風險去固守,這是幾乎所有河南城池中的人都不會去做的事。
所以忽必烈的進展很順利,他幾乎沒有再用上呂公車的機會。
每到一城一地,大軍在近處駐屯,派個使者到城下吆喝幾聲,有時都不用派人吆喝,城門自己就會開啟,解甲的城市守衛者就會魚貫而出,拜服於道旁,恭恭敬敬的奉上降表。
而宋廷派過去的文臣知州等人,則早就沒了蹤影,偶爾有個別血氣重的,誓死不投降,則會被軍民綁了,送到蒙古軍中肢解。
整個大勢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水漫金山、無法可救。
均州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