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的課,依然刻板無聊,他搖頭晃腦的在鋪了青磚的地上走來走去,吟誦著書上的字句,說著其中的含義,深邃難懂,都是一些大道理,可以把人的耳朵聽出繭子來。
還不如練字,長孫弘喜歡寫字,軟筆書法比起硬筆書法來,雖然繁瑣一些,卻要有趣的多,軟軟的羊毛筆尖在紙上游動,潑墨揮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在裡面。
就好像,在作一幅畫一般。
所以在下午時分的練字時間裡,長孫弘是很愉悅的,他認真的按照周夫子提供的字帖習字,一筆一劃的認真勾描,態度端正得不得了,讓周夫子很滿意。
他摸著鬍子,看著長孫弘不住的點頭,面帶著微笑,自從長孫弘驚豔的寫出那首《醉落魄》之後,在周夫子的心目中完全變化了地位。
奇才啊,周夫子想道。多少人可以在這個年紀作出這種大氣的詞來?怕是本朝的蘇家二子也沒這本事吧?他倆成名的詞作,都是成人之後方流傳開來的,未及弱冠之前,也沒聽說有什麼大作。
他又看看認真寫字的長孫弘,越看越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小子對經義太過於薄弱了,基本上一問三不知,頗為讓人頭痛。
不行啊,好不容易碰上一塊璞玉,不仔細雕琢一番、送他成才怎麼行?古人云桃李滿天下、人才遍四方,自己做不到這一點,為朝廷送上一名可用之人倒是可以做到的。
轉過頭,周夫子看到了正在磨皮擦癢坐立不安明顯不耐煩的李文三人。
這三個傢伙,對寫字極為牴觸,雖然用的紙筆比起長孫弘來不知貴了多少倍,寫出來的字卻鬼畫桃符,一看就知道沒有沉穩的勁兒。
唉,怕是沒指望了。周夫子搖搖頭,拿出了戒尺,虎著臉讓三人把寫好的字交上去過目。
於是,散學時,長孫弘又是在“啪啪啪”的戒尺與皮肉親密接觸的聲響中離開李府的。
袋裡有錢,心中不慌。
揣著裝著三百文銅錢的錢袋,長孫弘明顯腳步要穩了許多,這三百文是李文三兄弟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出去湊的,因為長孫弘說了,今天收不到錢,以後就免談。
順著村道一路走來,長孫弘沒有回家,而是往村口那棵巨大的梧桐樹的方向走去。
樹底下是一片陰涼的空地,立有李家村的木牌,進進出出的村民們喜歡在這裡落腳休息,偶爾木牌上貼有縣衙裡發下來的公文,村人們就聚在那裡,聽識字的人大聲的念出來,一般都是法令、懸紅之類,眾人木然的聽了,然後大家彼此聊聊天打個招呼,不過這時刻正是忙碌的時間,樹底下沒有人。
長孫弘在這裡等了一會,躺在樹蔭下睡了一覺,沒過多久,就被狗子搖醒了。
“二郎,你不回去讀書,在這裡做什麼?”狗子挑著一擔從山上砍來的乾柴,奇怪的問道:“被夫子看到,你就死定了。”
“夫子這時候不會出來的。”長孫弘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笑嘻嘻的說道:“我是在等你。”
“等我?”狗子愣了一下,旋即大喜:“是不是你二叔要教我們功夫?等等,我把柴火揹回家就跟你去!”
長孫弘聳聳肩,道:“我二叔還在田裡呢。”
“那等我作甚?”狗子迷惑了,放下柴擔子,擦著臉上的汗水,他剛剛負重歸來,一張黝黑的臉在陽光下泛著潮紅,農人本色閃閃發亮。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狗子沒有一個當保正的爹,家裡的田租也沒有被李官人免去,一家人累死累活,就靠著那幾畝傭田過活,當然是不行的,土裡的產出除去田賦,勉強夠一家五口一年的口糧,還是一日兩餐的那種。
所以狗子要搞副業,不過家裡沒有餘錢,沒有本錢去借貸買小豬、小羊之類的牲口,更不可能買到蠶種、紡線之類的東西,他所有的,只有力氣,算來算去,唯有打柴去賣一條路了。
他每天起來,在田裡幫父兄忙碌之後,就上山砍柴,捆紮穩妥,待到一定時日,就挑去逢集市的村莊去賣,那裡人多,總有有錢的人家來採買的,雖然價格低賤,卻總歸能賺來一點錢。
每一文,對狗子來說,都是寶貴的。
於是,當長孫弘掏出那個錢袋,從裡面數出一百文的時候,狗子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這、這、這是、是、是幹什麼?”因為緊張,狗子的臉色變得煞白,舌頭也大了起來,結結巴巴半天抖不清楚。
“給你的,拿去應付李義那混球。”長孫弘把剩下的錢收起,對狗子說道:“稅不交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