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熱烈的歡笑、說話,在長孫弘的問題面前,都瞬間淡去,長孫豪看著自己的兒子,彷彿在看著一個從未見識過的陌生人,怔怔的表情,持續了很長時間。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長孫弘停了停,眯著眼睛凝神看向篝火邊歡樂的人們,雙手撐著地面,將倚著樹幹的上半身提了提,坐得更加端正一些,然後轉過眼神,視線落在了長孫豪的臉上。
“爹,您這是幹嘛?”看到長孫豪這個模樣,長孫弘反而嚇了一跳:“孩兒說錯了話?”
長孫豪陡然驚醒,這才回過神來,察覺自己居然被兒子問得傻了,只覺不可思議,回想一下兒子的問題,更覺離奇,於是苦笑搖頭:“沒有,爹只能回答你,他們跟著爹走這一趟,都是自願的,沒人逼他們。要說犯法,販私鹽肯定犯了王法,大夥兒都是提心吊膽的,現在高興,不過是因為換回了鹽巴,事情順利,故而高興。”
長孫弘垂下眼簾,附和著笑了一笑,然後抬頭,應道:“是這樣,孩兒知道了。”
長孫豪看著他,眼神慈祥中透著一絲憂慮,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兒子的額頭。
“爹,都說過了,我的病好了,不打緊了。”長孫弘道,由著他撫摩額頭,只覺手掌溫暖,滲人心脾。
“哪能這麼快?傷寒最是惡疾,根子難斷。不好好調理,以後會留下病根的。”長孫豪不滿,伸著脖子朝篝火的方向喝了一句:“狗子!藥熬好了沒有?”
狗子遠遠的應了一聲,在火光裡端著一個碗走過來,濃濃的中藥味隨著他的接近瀰漫了整個空地上空。
這時代的中藥,比後世的中藥要純正得多,喝一口可以嗆一個跟頭,長孫弘愁眉苦臉,捏著鼻子在長孫豪的監視下吞了這碗藥。
藥有發汗的作用,昏沉沉的感覺讓長孫弘很快閉上了眼睛。狗子去洗碗,碗待會還要用來喝粥的,長孫豪把他放平,蓋上了一件自己的麻衣。
朦朦朧朧中,長孫弘感覺又有一個人來到了身邊,跟長孫豪坐在一處,低聲的問道:“怎麼樣?好些了嗎?”
長孫豪肯定的回答,然後就陷入了沉默,過了一陣,長孫弘都快睡著了,卻聽到長孫豪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在跟後來的那人說話。
“老二,二郎剛才問我個問題。”
“什麼?”
“他問我,為什麼販私鹽這種犯法的事,他們,還願意跟我們一起幹,幹了,還這麼高興,是什麼原因。”
“嗯?”
“大致是這麼個意思,他說的話比我說的要清楚,不過我剛才呆住了,忘了他原話怎麼說的了。”
頓一頓,長孫豪的聲音又響起:“你覺得應該怎麼回答他?”
“……你怎麼回答的?”
“我?我就說,換回了鹽巴,所以高興,就這麼簡單。”
這句話說完,長孫弘閉著眼睛只覺周圍再次沉寂下來,遠處火堆邊的聲音遠遠傳來,雜雜嘈嘈的能聽到李猛在大聲的要李大福交代有沒有騷擾村裡的寡婦。
蟲子的鳴叫在樹叢間合著樹葉的搖動,讓此處的靜寂更加的深沉,眾人的附和叫嚷與李大福惱羞成怒的罵聲,彷彿遠在另外一個世界。
隔了好一陣,進哥兒的聲音才低低的響起,語氣猶豫,刻意壓低,似乎唯恐長孫弘聽到:“大哥,我覺得,二郎問的,好像沒有這麼簡單。”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可是我答不出來啊,犯法的事,做起來就是快活,鬼知道為什麼。”
“這孩子,生了這場病,似乎就變了一個人,這兩天我總覺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換做從前,他在人前連話都不敢說,如今卻敢在大人面前出主意了,真真不一樣了。”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好事了、大哥!讓二郎進學堂是對的,照這般下去,日後不定能讀書讀個名堂出來,如果考個功名,我長孫家可就光宗耀祖了。”
“唉,我們背井離鄉,遠來蜀中,本是逃難,不曾想會有此等變數,如果二郎真的有莫大的福祉,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大哥,以前的事,且不去思慮了,你拖家帶口,不比得獨身自在,金人的仇,須日後從長計議。”
“也只能如此了,今後的希望,就落在二郎身上了……”
半夢半醒間,這是長孫弘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疲意和藥效的雙重作用下,睡意如同滾滾而來的江水,壓得眼皮千鈞般沉重,他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