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晝伏夜行中度過,眨眼般的流去,十天之後,一行人踏入了合州地界。
合州地處重慶府北面,境內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匯流,小河無數,地理險要,乃由巴蜀北面南下荊襄的水路要衝,順水向東,可一路出夔門入荊湖,威脅長江下游南宋根本,直趨臨安。
不過此時,四川北面還有利州路和四大戎司作為屏障,在它們的北邊,南宋西面邊軍防禦的物件西夏已經勢危,蒙古鐵騎正在醞釀對它最後的征戰,一百多年來威脅大宋西北的強大帝國即將亡於比它更加兇狠的遊牧民族手中,而稱雄黃河流域的金國,則在戰戰兢兢,注視著、揣測著蒙古人帶血的馬刀將揮向的下一個對手會是誰。
西夏與金國,這兩個用大宋歲貢供養的馬背上的強國,成了中原王朝跟強勢崛起的蒙古人之間無奈的肉墊,因為他們的存在,從現在開始往後的近十年裡,蜀地雖一直處於戰爭的威脅中,戰火卻一直在邊境上燃燒,沒有擴散到盆地之內。
隨著李家村人腳步的移動,從山地跨入丘陵,地勢漸漸平坦了許多,雖入目所見,依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坡,但相比富順一帶多峻嶺的地形,合州地貌要緩和得多。一路看著壯麗的梯田,隗美的水鄉,阡栢縱橫間勤勞耕種的農夫,桑葚茂密處辛苦育蠶的村姑,縷縷炊煙,青青河畔,充滿人煙味兒的村莊,車轍深深的驛道,長孫弘只覺心胸間充滿了生活的氣息,一股稻花香裡說豐年的感覺,從心眼裡衝了出來。
他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只不過走得不快,為了跟上隊伍的速度,很多時候不得不坐在擔架改的滑竿上,長孫豪不時的從前頭轉過來,瞧瞧看看,見兒子恢復得一天比一天好,欣慰不已。
“二郎,你知道不?別看合州地方小,又窮,可是前些年可住過大人物的。”李猛抬著滑竿的後面一截,無聊找長孫弘閒話:“真的大人物哦。”
長孫弘這段日子處下來,知道李猛這人年紀一大把,卻是個單身漢,一直找不著媳婦,窮是一個原因,這傢伙家裡除了自己沒旁人了,住在一間四面透風的茅草屋裡,連鍋都沒有一口;另一個原因,就是人不穩重,三十幾歲的年紀,卻像個二十歲的愣頭青般,性子大大咧咧,喜歡玩鬧,膽子賊大,說話時嘴邊沒個把門的,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個逗比。
所以長孫弘靠在滑竿的躺椅上,懶洋洋的愛理不理,隨口應道:“哦?”
對於合州這地兒,在他的記憶裡,歷史上貌似沒出過什麼人物,當然了,這裡說的人物是指青史留名的,個把知府知州的,是不算數的。
李猛顯然不這麼想,說到這裡,他興奮起來了,談興又起,興致勃勃的向長孫弘道:“嗨,我告訴你吧,嘉佑年間,濂溪先生曾經做過合州通判,河那邊山上的養心亭,就是他修的。”
濂溪先生?長孫弘初初沒有反應過來,待得猛然回味過來,方才驚覺,宋朝的濂溪先生,不就是儒家理學開山鼻祖、《愛蓮說》的作者、北宋五子之一的周敦頤嗎?
“他在這裡當過通判?”長孫弘坐了起來,驚訝的問道。
“嘿,二郎,我還騙你不成!”李猛得意起來,把滑竿顛得連跳了好幾下,嘴上笑道:“濂溪先生當初在這裡開山講學,五年收弟子千人,德潤合州,所以說啊,這塊地面是有風水的,二郎你好好讀書,今後發達了,也能當濂溪先生那樣的人。”
周敦頤啊,程朱理學的奠基人,朱元璋推崇備至的大儒,我當他那樣的人?開玩笑吧?
他撇撇嘴,重新躺下,道:“都過去一百多年了,濂溪先生早已作古,算了吧。”
“別呀!”李猛急了,他這幾天看出來了,這個長孫二郎急智頗多,人說讀書多見識廣,看來沒說錯,以前二郎哪裡這般能幹,就是個懦弱性子,出門就不敢說話的主,現在敢言能言,這不是靠讀書讀出來的嗎?日後二郎考個功名,旁著他指不定能蒙個活路呢,怎麼著也比面朝黃土背朝天強啊。
於是他趕緊勸道:“二郎啊,你看啊,讀書就是好,濂溪先生以前還不是跟你我一樣,書讀得多就不一樣了,成了大官,你也要好好讀書啊,今後……”
他絮絮叨叨,絮絮叨叨,重複重複再重複的兜來兜去,比長孫弘的爹還要囉嗦。
長孫豪轉回來幾次,聽到李猛居然在勸二郎讀書,很是奇怪,不過這是好事,他也沒有多言。
時間就這麼過去,當走到一處山坳中的時候,隊伍停了下來。
長孫進也從前面回來了,眾人很默契的收拾擔子,拐進了道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