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嘉的聲音又輕又柔, 面帶乖巧笑意,那句“外人”甫一傳入耳中,沈澈渾身一顫,她那雙清亮如水的眸子彷彿能夠看進自己心中一般。怔怔的對視了半晌,沈澈烏黑的眼眸裡忽的湧出笑意來, 略顯沙啞的聲音透著幾分不出的迷醉來:“我雖是心中有數, 卻也不敢篤定。”
自幼無人管照,他早已習慣獨來獨往, 本不該如此患得患失,但想到顧柔嘉或許對陸鋒動了心, 他便止不住的不安起來。他習慣於顧柔嘉待他好, 哪怕只有利益交換, 他也渴望顧柔嘉眼裡只有他,只待他一人好。
他眼中驟然湧出笑意, 雖無笑容, 但白得病態的俊臉陡然多了生機, 顯得愈發的英俊。顧柔嘉本是含笑,見了他如今的模樣, 心中讚了一聲, 難免有些發怔, 還是笑道:“作甚不敢篤定?那陸公子再好,也不過萍水相逢。去見是禮數, 不見卻也是本分, 不可與殿下身子相提並論。”
她聲音柔柔的, 好似屋中炭盆一般透著暖意。沈澈心情很好,迎上她含笑的雙眸,只覺得心中暖流縱橫,冷清的神色也鬆動了不少。原本他十分不安,但現下得了顧柔嘉的話,反倒是讓他平靜了許多。望著她明豔逼饒臉,沈澈語氣如舊淡漠:“顧姑娘往後,倒也多些防人之心才好。這陸家的祖孫看來無甚惡意,否則,聽下饒描述,僅憑那姓陸的男子,只怕整個莊子上的人都要遭殃。”
陸鋒一看就是練家子,倘若真是有什麼壞心,莊子上的護院未必能夠攔住他。念及此,顧柔嘉心中暗悔,尋思著自己到底是真了些,只想著與人方便,卻全然忘記了引狼入室的可能。念及此,她當即:“多謝殿下提點,臣女記下了。”頓了頓,她又笑道:“只是和陸公子略一交談,他倒是個很好的人,談吐溫潤,行止有度,只怕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不想顧柔嘉反駁,沈澈臉色頓時黯了下來,對那位“陸公子”生出酸意,黑著臉,聲調淡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知那是他真面目,或者他和皇帝一般,早已垂涎於你也不一定。”他到這裡,語氣酸溜溜的,烏泱泱的眸子牢牢盯著她:“你與他不過初見,便這般維護?”
他話中對於陸鋒的敵意顯而易見,顧柔嘉甚至懷疑他和陸鋒是否往日見過,還是死對頭。但轉念一想,沈澈縱然冷淡,但卻也絕不是會隨意與人結仇的人,而陸鋒也不像是在京中待久的人,也不知道是何緣故。只當沈澈是鬧彆扭,顧柔嘉含笑:“殿下的話,臣女記著呢,可不敢忘了,往後定會心,不再做可能引狼入室的事兒了。”
縱然如此,但沈澈暗想她與自己初見之時的樣子,心中更是酸楚。那時她對自己雖好,但卻也透著疏離,後來她每次見了自己,都含著懼怕,讓沈澈至今都想不出源自何故的懼怕。
同樣是初見,她卻待那姓陸的這般,讓沈澈不嫉妒都難。
心中酸意蔓延,他不動聲色的望了顧柔嘉一眼,語氣依舊冷淡:“旁的男子,怎能如此輕易相信?你容色傾城,難保他不曾對你起了色心,還是多多提防。”
“知道了。”直嘆這位九殿下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顧柔嘉心中好笑,往後是否會再見到陸家祖孫尚且是未知之數,因而也不甚放在心上,見沈澈神色稍霽,她忽的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來,“若依令下這話,那……臣女是否也該對殿下心存幾分戒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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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顧柔嘉回到顧家之時,已然是申時時分了,冬日黑得早,色已然黑了大半。白日裡顧柔嘉走得急,溫含芷和明月難免擔心,正躊躇著要不要告訴顧家二老,讓護院出去尋找顧柔嘉的蹤跡,便見她回來,兩人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將顧柔嘉迎入院中,明月忙不迭令人將燒好的熱水抬來,要伺候顧柔嘉沐浴。
今日被捲入人群之中,顧柔嘉連捱了幾腳,白皙嬌嫩的身子上已然起了幾處淤青,看著觸目驚心,溫含芷眼淚簌簌,取了化瘀膏來給她塗上,一面塗一面哭道:“身子成了這樣還敢出去,萬一再弄傷一次可如何是好?再沒有下次了,我絕不幫你在老爺太太跟前斡旋?”
她眼圈都哭紅了,顧柔嘉忙笑著哄她,化瘀膏冰涼,塗在汙痕上涼得很。她趴在床上,笑道:“無礙的,他與我有恩,不會將我怎麼樣的。”
聽她提到沈澈,溫含芷嘴兒一癟,想到白日裡他望向自己的冰冷目光,身子顫了顫:“九殿下是個可怕的人。”
“我往日也怕他,現在倒也不怕了。”顧柔嘉將臉兒埋進了枕頭裡,聲音悶悶的。一片黑暗之中,她彷彿又回到了白日被人推倒在地之時,那時她連害怕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