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不大,彷彿隨時都要被風吹散一般。皇帝牢牢盯著他,目光如鷹準般鋒利:“你要去隴右?你可知道如今已然是初夏了,再過些日子,便是雨季,隴右旱情自解,你倒是會給自己找差事。”
他話中全然是譏諷,沈澈只做沒有聽明白:“隴右道常年乾旱少雨,此次旱情何等嚴重,土地龜裂,糧食顆粒無收,即便當真到了雨季,只怕稀少的降雨量於旱情而言也是杯水車薪。今日的旱情嚴峻,致使百姓餓死者不在少數,換言之,百姓並無存糧,由此可見,隴右道旱情並非今年一年之事,而是年年都櫻正因如此,催生了百姓落草為寇,利用隴右地勢複雜佔山為王。”他每出一個字,皇帝的臉色便多了一份陰沉,死死的看著沈澈,那臉色黑如鍋底的樣子,好像但凡沈澈再一個字,他便要跳起來,將這弟弟親手掐死一樣。
然而沈澈神色愈發的淡然,渾然無視了皇帝的臉色,反倒是微微揚起一個笑容來:“當日姑祖母向皇兄進言,給臣弟三個地方作為歷練之所。今日也是當著姑祖母,臣弟自請往隴右道去平旱情,還請皇兄應允。”
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氣,復冷笑道:“隴右道災情嚴峻,又有人落草為寇佔山為王,你當真要去?”沈澈只頷首稱是,皇帝卻沉默下來,轉頭去看安定長主:“姑祖母以為呢?”
“九既是要去,便容他去吧,男子漢大丈夫,出門歷練也是好的。”安定長主笑得和藹可親,只是眸子露出幾分詭詐的光芒來,那股子殺伐之意又一次露了出來,在這樣晴暖的氣之中,讓人生生打了一個寒顫,“三個月,若是無法緩解隴右的旱情,亦或者是料理不完這些佔山為王落草為寇的……依老婆子,九你也就不必回京了。”
隴右道何等光景,皇帝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本暗自埋怨安定長主偏心,但卻出了這樣的反轉——隴右道的情形,哪裡能是三個月之內能夠料理的?皇帝心中暗笑,沈澈負手,微微仰起臉,淡淡道:“不。”
“你不願去了?”安定長主揚了揚眉,笑容中的威壓彷彿要將人給盡數吞下去,“九,你難道以為,大燕的親王之位是那樣好得的?”
“姑祖母誤會了。”沈澈勾了勾唇角,略顯陰鬱的眉宇間全然洋溢著從容不迫。“我只要一個月。”
皇帝抽了口氣:“你只要一個月?!”
“是,我只要一個月。”沈澈微笑,成竹在胸,那自信滿滿的樣子,讓皇帝頓時生出了幾分嘲諷來——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以為只靠嘴皮子便能解決麼?“若是我一個月無法解決,憑皇兄如何處置。”
皇帝大喜,但凡沈澈一月之內無法解決隴右道的事,就是將他殺了,安定長主也不得什麼。何況一月之內無法解決,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因此,皇帝應得十分痛快:“依你就是。”
“多謝皇兄。”沈澈半個身子照在陽光之中,彷彿披上了金甲,顯得英氣非凡,他低沉的嗓音全然透著沉穩,迫視著皇帝,“只是還請皇兄下旨,許臣弟攝隴右道軍政要務,有便宜行事之權。”
他出的話擲地有聲,安定長主望著他,良久不曾話。自從那人死後,她一直以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有如茨雄心與氣魄了。沈澈的從容不迫還有自信十足,都與那人像了十成十,這種人生就該是上位者,應該站在這世上最高的位置,睥睨著下蒼生。
老太太毫無聲息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