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故事綺麗的氛圍裡,我們彷彿聽到在秦淮河裡此起彼伏的船槳聲,以及歌妓們柔聲曼唱的愛情小調。在那些盛夏的夜晚,黑暗把一條窄小的河流變成了東方的威尼斯水道。
不過,這種情形也往往侷限在秦淮河上,一旦要離開這種特定的氛圍與環境,那麼,兩情相悅的男女就會變成悲劇中的人物。如杜十娘與李甲,陳圓圓與吳三桂,董小宛與冒闢疆……中國男人的氣量大概都不過爾爾。
林語堂先生就用一種諷刺的口吻說到:
中國與西方在女性問題上有不同的看法。儘管雙方都認為女性身上存在著某些魁力,有一種神秘感,但雙方的觀,或在本質上是不同的。這個問題在藝術上展現得尤為明顯。在西方,女性的肉體被看作是靈感的來源,是完美與和諧的最高形式;中國的藝術則認為女性的肉體的魁力來源於自然界本身的和諧。中國人看到一個女人的塑像,高高地聳立在紐約港,供所有進出這個國家的人們觀賞,他認為沒有比這個事實更使人感到驚奇的了。讓一個女性裸露於人前,這簡直是無禮之至,不文明到了頂點。當他獲悉那位婦女並不代表女性,而代表自由觀念時,他就更感到驚異:自由為什麼應由女人來代表呢?為什麼讓女人來代表勝利,正義與和平?希臘人的觀點對他來說是新奇的。因為在西方,婦女被奉若神明,被賦予一種精神上的微妙品德,代表任何一種純潔、高尚、美麗、超凡的東西。
但對中國人來說,女人就是女人,是奴僕類的入。直到現在為止,鄉下的小男孩仍被告誡,不能從晾著的女人衣褲下走過,否則他就永遠長不高。
無獨有偶的是,比中國人還要封建的阿拉伯的石油富豪們,要乘坐由西方文明製造出來的勞斯萊斯小汽車,卻又不能容忍車頭上站著一位展翅欲飛的勝利女神,而非要讓她跪下來不可。
不能不說古龍也有類似的想法,認為女人永遠是低人一等的動物。他的動不動讓少女在楚留香面前全裸,當然有著情愛的成分在內,但更多的絕不是把她們此類舉動當成是自由與平等的象徵。明眼人誰都可以看得出的。
不過儘管古龍有著明顯的和根深蒂固的男權思想,他還是承認入都是有尊嚴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是良家婦女還是妓女。
這種觀念,零零散散地貫穿在《楚留香傳奇》的前幾個故事裡,到了《蝙蝠傳奇》來了一個“總爆發”。
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洞窟裡,慘無人道的蝙蝠公子養了一群妓女,以供來此做交易的“客人們”呷玩。她們都被挖去了雙眼,一間窄小的、黑暗的房子,就是她們的全部生命,全部世界。
在這裡沒有年,沒有月,也分不出日夜。
她們只能永遠在黑暗中等著,赤裸裸地等著,直到死。
她們已經麻木,已經疲倦,疲倦得什麼都不想做,疲倦得連死都懶得去死。
但她們還有情感,如同在灰燼的下面,還殘留著一星火星。
她們中的一個,會為一個“客人”身上帶著的鼻菸壺苦苦乞求。
男人說:“你不吸鼻菸,為什麼一定要這鼻菸壺?”
女人輕輕道:“我喜歡它……我喜歡那上面刻的圖畫”。
男人說:“你能看得到麼?”
女人道:“可是我卻能摸得出,我知道上面刻的是山水,就好像我老家那邊的山水一樣,我摸著它時,就好像又回到了家……”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夢囈,忽然拉住男人,哀求著道:
“求求你,把它給我吧,我本來以為自己是個死人,但摸著它的時候,我就像是又活了……摸著它時,我就好像覺得什麼痛苦都可以忍受。我從來沒有這麼樣喜歡過一樣東西,求求你給我吧……”
但無良的男人不但不答應,還賞了她一記耳光。
古龍憤怒了,他筆下的楚留香更憤怒,他一掌向那人揮出。他讓那人到死都要記住:她們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誰也沒有權利剝奪別人的尊嚴和生命。
為了維護人類的尊嚴,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甚至要他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到處流浪,拼命管閒事,甚至不惜去偷、去搶。
因為他不但懂得如何去分享別人的成功與快樂,也很能理解別人的不幸。他一心想將某些人過剩的快樂分些給另一些太不幸的人。
所以他才是楚留香——獨一無二,無可比擬的“盜帥”楚留香。
若沒有這種悲天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