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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我們的心都是一樣的……我不願說他平時的一些做法、一些傾向,我不能破壞他在我們心中的形象——請讓我們換個話題吧,求求你別說他了……”

李咪哭了。

烏頭揚長而去。

後來李咪曾幾次電話上詢問丈夫的事情,烏頭都閉口不談。這一段時間最痛苦的是李咪了,因為她沒法與丈夫交流,更多的時間都是一個人。她焦躁到了極點,痛苦到了極點。她甚至認為烏頭肯定替丈夫瞞住了什麼更嚴重更致命的問題。

時間一天天過去,直到榿林放出來。可是莊周手頭的事情更多了,他要處理榿林餘下的問題,還要面對山頡和烏頭一夥設下的種種圈套。呂南老不止一次傳話,說莊周他們的藝委會已經跌到了最危險的邊緣,九月風暴直接或間接牽扯了這麼多人!而烏頭聯合起的一夥卻從另一個方向攻過來,大罵莊周是“幫兇和奴才”、“劊子手”……莊周只是沉默,面對李咪詢問的眼神,既不想說也說不清。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橡樹路(54)

大約就在這段時間,極度孤寂和失望的李咪被花言巧語的烏頭給拖下了水。僅有一次的過失讓她害怕極了,可又欲罷不能。烏頭不久因為要擠進海外的一個藝術大展,到處追著一個叫“埃諾德”的外國人,音信全無。李咪等不到人,就給烏頭寫了一封信……這封信於是成為烏頭手裡的至寶,他拿給身邊幾個人看了,得意洋洋:“是的,我把她幹了!可我乾的是她嗎?我乾的是‘橡樹路’!我就這麼想!”

傳言不久就流佈開來。

也就是這之後不久,發生了一件讓人百思不解的事情——李咪每說到這裡都要停下來。她吞吞吐吐:“怪極了!榿林是莊周費了不知多少周折才救出來的,他該一輩子感激才是。可事實上卻正好相反,他出來後就不理莊周了!莊周為這個難過得要死,常常在門口哀求他,他就是不開門……有一天,就是那個暴風雨前的晚上,莊周回來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我給嚇壞了,問他發生了什麼,他就是不吭一聲,半天才告訴我:他多半天都在榿林門外,幾乎是乞求他開門——他要找他談談,哪怕這輩子只談一次……榿林就是不開……”

接下去的這個雷聲隆隆的夜晚,莊周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也就在這天深夜,榿林從四樓跳了下去……

誰如果解開了一個謎團,即榿林與莊周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最終弄明白榿林為什麼跳樓、莊周為什麼出走。

……

呂擎和我一起來到榿林出事的地點。一棟破舊的四層樓,離橡樹路邊緣地帶只有三四百米——那兒曾有一家最好的糖果店。周圍是亂哄哄的車輛,每有大卡車馳過,暴土都要揚起很高。我們看著四樓上那個窗戶,一扇普普通通的窗戶,白色的油漆已經剝落。當時他就是從那兒落下來——正對著的地面有一排矮矮的尖頭鑄鐵柵欄……還好,他如果不能垂直落地,再稍稍往外一點,只一市尺,那麼一切也就結束了。

第三章

窮人的詩

1

岳父已經離休,而岳母因為身體不好,早在兩年前就回家休息了。岳父似乎很難適應這種生活。他在家裡搞了一間與單位完全相似的辦公室:一張大寫字檯、兩個書架,旁邊掛了地圖之類。不同的是寫字檯上鋪了一塊氈子:這兩年他最熱衷的就是書法,再就是學寫幾句古體詩。像那些書法家一樣,他在桌上立了筆架,上面懸掛一溜大大小小的毛筆——它讓我想起一種叫做“磬”的古代樂器。

我每次回到橡樹路的家裡,都樂於待在岳母身旁。她的愛心簡直像開採不完的富礦。對岳父,很長時間讓我既畏懼又抗斥。記得第一次迎接這目光,我足足被擊退了三四米,站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我覺得真該用什麼把這生硬的目光折斷……岳母看著小鹿,雙手合在一塊兒,那目光又像生氣又像逗趣。好像這個細高挑的漂亮兒子儘管是她生出來的,還是讓她至今不能置信,所以一有空閒就要直眼盯著他研究一番。我覺得小鹿長得最好的就是雙唇,它有那麼美妙的曲線,可稱為唇中珍品。而在我眼裡岳父長了一張自信而又醜陋的嘴巴,讓人看一眼就灰心喪氣。這張嘴總是肌肉繃緊,鬍鬚颳得乾乾淨淨——常來這裡的一位老團長也有這樣的一張嘴巴,總是有吐不完的牢騷話。有一次這位軍人跟岳父談得差不多了,又突然轉向我,與我探討起死亡的問題。我這才意識到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他盡力睜大了一雙三角眼,憤憤不平地喊:“我猛吃猛喝猛喘氣,我就不信人還會死!”

《你在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