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前些年混亂的時候,有一對老教授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後來老教授和老伴跑出來,藏在了小冷家裡。那些手持皮帶棍棒到處追捕老教授的人怎麼也想不到小冷家裡藏了要犯。她爸她媽就把老教授兩口藏在裡屋。你到她家去過,見過那個又窄又小的裡屋吧?他們把那個床加高了,晚上讓老教授兩口子在床上睡,白天就把那個床用破布簾子擋起來,來了人老兩口就讓他們鑽到床下去。亂時候過去了,老教授千恩萬謝,不知怎樣感謝他們才好。那一對老工人不圖東西,只為積德。老教授看他們喜歡在家裡掛一些畫什麼的,就送給了這幾隻‘蝦’。當時他們也沒當成正經東西,順手扔在了箱子裡。想不到這些年字畫販子和那個斜眼兒子來往多了,斜眼兒子慢慢知道了畫的價值……”他說著咽咽口水,“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等著看吧。”
“那個老教授還健在吧?”
“亂時候過去他們只活了半年。身子傷了。你想那些人把兩人捆在一塊兒,一夜一夜綁在樹上,只讓他們穿很少的衣服。冬天凍得發抖,燒得昏過去也沒人管。誰靠近了就用皮帶抽誰。結果老教授死過好幾次,老婆子痛得一夜一夜大喊,神經都不正常了。到後來老教授的左腿打瘸了。就在那年冬天,看管他們的人稍不注意,老教授一點點把捆綁的繩子咬斷了,他們拐著腿逃到了一條小巷子裡,遇上了小冷一家……這一家都是好人哪。”
我也深有同感:能夠冒死救下老教授夫婦的當然會是好人。我想起那天去小冷家看到的低矮小屋和寒磣家境,“他們太窮了……”
“是啊,不過一般市民家都是這樣。誰家也沒有萬貫家財。你想想,他們還算好的哪,還有那麼一幅寶畫。如果那畫是真的,老教授就沒有騙他們。”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44)
“老教授怎麼會騙他們?即便是假的,也只能說明老教授當初不知道是贗品。”
“如果是真的,他們一家子就翻身了,你該幫幫她了。”
“老教授有沒有後人?”
“有,有一個兒子,在一家醫院裡工作。他還回來找過小冷,到四合院來過。他說小冷一家是他們的恩人。不過小冷沒有提畫的事兒。”
“為什麼?那人不是可以幫助鑑別一下嗎?起碼談一下畫的來路……”
庵主搖頭:“外行了!那麼一幅寶貴東西,人家變了臉再要走呢?再說小冷也不能當著黃科長的面告訴有那麼一幅畫呀。”
庵主說到這裡“嗤嗤”笑,“最有意思的是黃老了,他跟老教授的兒子談了一番,後來弄明白人家是全國‘莨菪協會’的秘書長,就提出加入‘莨菪協會’。你想想,這本是不沾邊的事兒。”
“什麼是‘莨菪協會’?”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一種藥物。這協會是研究這種藥物的一個組織。黃科長與這個一點也不沾邊。他這人就是這樣:只要是‘協會’就要加入,然後好印到名片上。他現在名片的正反面已經印滿了,見了‘協會’還是要加入。”
我卻在心裡決定:一定要找找聶老。我要幫幫這戶人家,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們曾向蒙難的老教授伸出過援助之手。
庵主在這兒一直玩了多半天,臨走時說:“這個環境很好,很安靜。你可要抓緊時間為黃老好好幹啊,別辜負了他的信任。”
我無言以對。
“說不定他會來檢查工作呢。”
3
我用兩天多的時間讀完了《我的放牧生涯》,又開始讀第二篇:《學醫大事記》。
它比上一篇更為荒唐。它敘說了一個家境貧寒、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的僱農兒子怎樣立志為窮人解除病痛、掌握傳統醫學的故事——那年他被父親送到四十里外,想不到拜的是一位庸醫。結果他親眼看著庸醫用針刺瞎了一位長工的眼,因而憤然離去。拜的第二位醫生雖然有些醫道,可惜嗜酒如命,只要病家有酒,一請即到。可是,“貧民之家一貧如洗,何來酒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於是吾師專事服務於豪富之門矣,嗚呼!”接著作者大發感慨,將那個醫德不佳的人大罵一通:“行醫做人,當重品德;無德之醫,與糞土何異?”
他又一次憤而離去。儘管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可他學醫的志向卻愈加堅定。第三個醫生已年近古稀,可是拈起銀針手也不抖,而且擅長婦科。作者寫到這裡大發感慨:“那年月婦女壓在最低層,親手為婦女解除病痛正合我意。”“如要增藝,先要煉身,德行高潔,技藝必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