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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部分

吃飯時,一溜兒被拉到了一個廣場上。好大的一個廣場,他們以小隊為單位站成一行一行。接著坐在小木凳上,正襟危坐。每個隊裡只有隊長站著。馱著一個大鐵桶的地排車在隊伍之間活動,冒著熱氣,一個桶裡盛了幹食,一個桶裡盛了菜湯。拉地排車的和分飯的也是犯人,也穿著灰衣服,只不過腰上比他們多了一塊白布圍裙。接著就是小隊長呼喊鋪號,一個一個走上去。“咣咣”一勺子乾飯,一勺子稀湯。他們小心翼翼吹著熱氣,走到自己的小木凳跟前坐下。一片咀嚼聲,吱吱的喝湯聲。這裡的食物比那個農場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數量太少。一個粗窩窩、一碗稀湯,再不就是一碗粗米飯、一碗菠菜湯,或者是澱粉做成的鹹湯。如果不勞動還勉強湊合過去,可是這裡的活計比農場要重得多,常常是吃過飯半個多鐘頭就受不住了,肚子咕咕響,老要弓腰,一遍又一遍緊腰帶。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80)

四周是一片肅殺的空氣。所有來這裡的人都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從環境到心理,再到服裝和食物,都必須和諧統一。隊長“老疤”成了無所不在的凶神惡煞。睡覺、熄燈、站隊、跑操——新來的這幾個人與其他犯人不同的是多了一項跑操,而勞動卻與別人沒有什麼區別。

“老疤”負責監工,他很少做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每一個人,如果有人動作慢了或者是停下來喘息,他就走過去——那個人剛要解釋,他就揚起巴掌,說一句“日你媽”,一掌推過去,那人的下巴就流出血來。曲�很想用鋼釺把這傢伙的腦殼捅碎:自己實在忍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冒死給他來那麼一下。他並不怎麼恨那些持槍的看守,而最恨的就是這個穿著灰衣服的特殊犯人。

日子久了他才明白,所有當了隊長可以領人幹活的傢伙,十有*都是一個告密者。在這兒,告密可是一項了不起的工作。所有的犯人都瞪著眼睛瞅著左右,看看有什麼可資利用的地方。如果能夠及時地捕捉到同夥的毛病並且彙報上去,就有人在一個記功本上給畫一道紅槓。還有拼命做活、超額完成工作,或是到最危險的地方排過啞炮,都能在記功簿上留下紅色的痕跡。這些紅槓多到一定數量,就可以減刑。如果一個犯人做了隊長,那麼他所統轄的這個隊在完成定額方面出現了奇蹟,這個頭兒也可以上功勞簿。老疤原來是工廠裡的一個倉庫保管員,偷盜、耍流氓,幾乎什麼壞事都幹過。他被捕的原因是有一次把進倉庫領料的一個十六歲的女工給*了。

他們這一夥的任務是修一條鐵路。因為這裡要打山洞,那些鐵軌就要從山的下坡沿著山路一直轉到對面那個洞口。那些陡坡都要用石塊砌起來,這樣路基才能穩固。架鐵軌的是一些專門的技術人員,而這一夥犯人只能幹些粗活:搬鐵軌和扛枕木。最主要的工作還是開石頭,把石頭開成一方一方,然後在陡坡上砌起。有一個地段坡太陡,他們要用很長時間在陡坡上砌一道寬石堰,這樣即便在雨天也不至於發生什麼意外。陡坡下部要打幾個水泥樁,水泥樁要深入山坡土層下部好幾米深,就像幾顆大水泥釘一樣把整個陡坡上的岩石和泥土釘牢在那兒。打水泥樁的工作顯而易見是最危險的,因為這兒連起碼的安全設施都沒有,比如說沒有一條安全索繫上那些打樁人的腰。他們在陡坡半腰上操作,稍有閃失就會滾下陡坡。陡坡有一些凸起的石塊,那些尖刃像刀子一樣向上仰著;還有一些被滾石砸斷了的小樹樁,它們的斷碴也像刺刀一樣仰著。一個人滾下去也就沒命了,最輕也是一個傷殘人。而且陡坡上部就是曲�這一夥砌路基的人,他們腳下的石頭難免要滾落下去,衝著陡坡上施工的人射去。有人提議在陡坡上部系一道防護網,被監工的嚴厲拒絕了。

曲�他們這一夥砌路基,不光要自己小心得不能再小心,還要防止手邊的石頭滾落下去。打水泥樁的人都是一些施工老手,而且都是這所監獄裡的重犯。

由於任務抓得緊,打樁的人要分三班倒換。有一天他們清早來到工地,見下面的氣氛不大對勁,後來才知道是半夜裡有一個年輕人滾落到下邊,死在深深的溝壑裡了。天亮了他的屍首還在下邊,有關方面正組織人往上弄呢。

四周常常響起隆隆的炮聲,他們來到這兒只是半個月的工夫,就聽說啞炮炸死了三個人。奇怪的是死人這種事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老疤”總是笑嘻嘻地通報說:“哼,又幹掉一個傢伙。”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無邊的遊蕩(1)

一天下午他們正在砸石頭,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原來有一塊圓溜溜的石頭從“老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