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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部分

買它不好嗎?”

“老天,你這人真是個榆木腦袋啊!知道的人多了,你還讓不讓我活了?你還是留我一條命吧!”

他受了大驚害一樣噝噝吸氣,手垂過膝。他腳步沉重地往外走去,待走到門口突然停下,絕望地回頭看看我:“可你還是見了我手裡的東西啊,我怎麼放得下心?”

他搖搖頭,咬著嘴唇,斜著眼瞟牆上的畫。這樣大約有五六分鐘,他沮喪之極地猛拍了一下大腿:“也罷!你就用這張畫把它換去吧!我可虧大了,不過誰讓我這麼喜歡這張畫呢!算了,就這樣吧,你把畫摘了吧,算是讓你弄著了……”

我還沒來得及動,他已經把花布包放在桌上,快步走到了那張畫跟前。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萬磊的畫。

他已經把畫取下來了,咕咕噥噥說著什麼,小心地用衣襟揩拭框上的灰塵。

3

這個人顯然是有備而來。當我看著他撫摸畫框時,終於曉悟過來,一絲不安隨之襲上心頭:一個不在人世的、主動送我作品的藝術家,被我這麼快地將其贈品處理掉,這意味著什麼?這在道義上是否虧欠?是啊,人這種奇特的生物,一旦過世了也就有了一種魔力,說不定他會在某個四維空間裡給我一拳呢。

但這種不安只是一閃而過,我們的交易還是達成了。

梅子一回來就望著空蕩蕩的牆壁發怔,而且在一兩個小時之後還要沮喪。我安慰她,並深知自己的莽撞,以至於做下了一件難以挽回的錯事。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雜誌(5)

直到午夜梅子還在悒悒不快。她鄙視那個蠟染花布包起來的木盒。

我在一天多的時間裡再也沒有開啟它。但是中午剛過,一股近似於芬芳的氣息從小布包上散發出來。這是真的。一開始我沒有注意,後來梅子抽動鼻子,這才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解開布包,立刻有一股確切無疑的香氣——類似於檀香一樣的氣味撲鼻而來。

梅子過去端詳了一會兒,走開了。她說:“為一沓破紙送掉一張大畫!你知道我父親要過這畫我都沒有答應。萬磊很少這樣慷慨的,他啊,死得太早了……”

我為人間的種種殘暴和不測而悲憤傷感,但仍然還是不喜歡這個人。這是沒有辦法的。這個城市甚至更遠的地方都有人為他的畫著迷,連陽子也不例外。起因頗為複雜,最初好像是海外闊佬在一個大型拍賣會上買走了他的作品,而後又是國內商人間買來買去。總之我認為畫價高得出玄,有點荒誕。而這種事情單純的梅子是很難理解的。

我以前曾告訴過她:畫畫的那個人是個色鬼。後來那個人遭遇了不測,我就再也沒有提起這個話題。

我真的按照那個人的建議,制了一個薄薄的靈巧的竹片,專門用來翻閱這本秘籍。我終於發現對它怎麼呵護都不過分,因為它的確是太脆弱了。紙張糟透了,是那種又黑又黃的粗紙,而且很薄。由於時間的關係,許多字跡已經模糊。顯而易見,當年的寫作者不僅找不到像樣的紙張,而且也沒有好的墨水:我斷定這是用當年那種廉價藥片化制的墨水寫成的,一經陽光或存放時間過久,都會變得淡淡的,以至於成為淺紅色——像稀薄的血色一樣。我認為目前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趕緊為它做一個複本,也許這才是最可靠最急需的一件事。這樣做雖然不能增加一件文物的壽命,但起碼可以讓內容存留下來,也許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一想今後的閱讀可以不必如此費勁地翻動原件,心裡也就暢快了許多。

可是在複製之前,我還得用一枝竹片輕輕掀著它,勉為其難地辨認著。眼睛累極了,心也累極了。我承認自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急性子,一輩子都當不成好學者,根本不要指望會讀懂這樣艱辛的著作。我曾經是一個不太好的地質工作者,一度著迷於大山裡的勘測和考察——直到今天也還葆有這樣的職業嗜好;當然,我在大山和野地遊蕩不息的這種慾望和習慣,倒很有可能是從童年時期養成的……不管怎麼說,我如今離開了地質專業,背叛了心愛的地質學,一顆心卻遊離得越來越遠。一個人的職業名頭其實並不重要,正像我懷疑某些大學者肚子裡空空如也一樣,我壓根兒就瞧不起一些徒有其名的業內人士。我現在最為滿意的是,大約在兩年前,我已經將自己的地質學與考古、東部遊歷,與我在那片平原上的事業、我所潛心探求的萊子古國——整整這一大沓子合成了一體。我想弄明白自己的來龍去脈,探究我的出生地——東部平原上的那些隱秘。

這部秘籍來得真是時候,而且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