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手放在胸口那兒,像胃疼似的,說:‘我真的很感動……’呂擎開始沒在意。後來那個領頭搞畫展的萬磊就到呂擎家裡來了。他是來找吳敏的。有時他還直接到吳敏的店裡去。呂擎以前對陽子強調過:‘萬磊這樣的人絕對不能交往。’現在他又一次這樣對老婆講了,吳敏立刻說:‘誰跟他交往了?我不過是喜歡他的畫。’我剛開始聽了有些糊塗,後來才一點點明白:原來呂擎盯上的不是萬磊,而是另一個:幫萬磊操辦畫展的一家雜誌的編輯,叫雨子。”
就我所知,雨子這人口碑很好,而且陽子和呂擎也都認識他。不過我從來沒見過他,只聽說這個人在雜誌和出版方面很有本事。陽子曾一個勁地讚揚雨子,說這個人多麼和藹,多麼內向,而且有著過人的才華。呂擎說:“去他媽的,還不就是因為他給你印過幾幅畫嗎?你這個人沒有原則。”
雨子大概受萬磊的影響,也會畫一點。就因為他們之間的友情或者因為繪畫藝術本身的魅力,他竟然心甘情願費盡周折,幫萬磊一夥搞了這麼個畫展。畫展的第二天就有人在報上攻擊,把這個畫家說得一無是處。
事後很久呂擎才知道了一點內情:可能是萬磊告訴了他,也可能是透過別的什麼途徑,反正呂擎知道了雨子對吳敏有點意思。畫展那天,雨子跟在吳敏身後一幅一幅講解,殷勤得很。後來雨子往吳敏店裡打電話、寫信,還捎過一兩幅素描。吳敏剛開始沒有告訴呂擎,是呂擎不經意中看到了:一幅幅小畫下邊簽了雨子的名字。呂擎說:“這些狗屁畫。”吳敏說:“我看它們畫得蠻有才氣。”呂擎說:“一股牛糞味兒。”
我也很討厭萬磊那一夥,與他們沒有多少來往。我覺得他們這些人奇怪念頭太多,荒唐頹喪、裝神弄鬼,有點莫名其妙。萬磊的風聲在這座城市的文化界鬧得很大,不斷傳來一些滑稽可笑、花花綠綠的事兒。有一次我聽人講:在一次晚宴上萬磊喝醉了,抽下褲帶揮動著講演起來,褲子當即就滑脫了;他走在人行道上,如果有一個漂亮姑娘擦身而過,他就會抹抹嘴巴大喊一句——那個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回頭瞥他,他卻沒事人一樣地繼續往前走。我對呂擎說:“這個傢伙很危險。”可呂擎不以為然:“這樣瘋瘋張張的人反倒沒有什麼,最危險的還不是他這樣的。”我問誰更危險?呂擎說:
“雨子。”
我看著他。
“那傢伙不哼不哈,才是最危險的傢伙。”
我對他陰鬱的臉色、如臨大敵的樣子感到吃驚和好笑。他接上又說:
“萬磊這樣的人我也不感興趣。可雨子就不同了,那是絕對不能交往的傢伙,是另一種人。你想一想,這樣的人笑模笑樣,訥於言敏於行,鬼心眼都裝在肚子裡,誰敢和這樣的人交往!”
我想對方的厭惡顯然是因為吳敏造成的。不過這個人又恰恰對我們十分重要。
接下去我們就很少議論雨子……
2
呂擎不坐班,每個星期的大半時間都待在他的小四合院裡。陽子在我耳邊咕咕噥噥:“呂擎啊,這一段不得了啊……”“怎麼了?”“你不知道西邊那棟廂房,那兒被他改了用場。”
我記得那間廂房裡有很多動植物標本——這傢伙本來應該接他父親的班做個好學者好翻譯家,可他什麼都幹,就是不正經搞學問。他愛好廣泛,常常看著別人做事眼熱,曾一度對我放棄了地質所進一家雜誌社痛心疾首。“你是個傻瓜。”他這樣說。我想不出呂擎又有什麼新招數。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雜誌(42)
“他在裡邊吊了一個很大的沙袋,脫了上衣練武呢,每天狠揍那個沙袋好幾百拳,好玩。”
我那會兒驚訝地看著陽子。
“呂擎說‘有文事必有武備’,他要練一身武功,說這樣的年頭,總有一天會用得著。”
我去找呂擎,進門時他真的在練拳,赤著上身,汗淋淋地迎接了我。
“嗬,正加緊操練呢。你練好了要揍誰呀?”
“揍誰?這個年頭欠揍的人可不少。我總有一天把這一拳打在那小子的腦殼上。”
我想“那小子”可能就指雨子,卻故意問:“要揍萬磊嗎?”
呂擎搓搓眼睛:“揍他也行,那也不是個好東西。不過我有好多天沒見他了。”
“聽人講他要往澳大利亞跑……”
呂擎毫不吃驚:“那也可能。這小子除了沒有劫持飛機,什麼壞事都幹過。我可不能跟這樣的人來往。”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