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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來的驟雨。不過一切總還值得慶幸:正在她們母女倆走投無路的時候,竟然記起有個人就在遠處等待她們,而且這場等待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了!如果這不是由神靈一手安排,那又該怎樣解釋呢?

幾十年前,剛剛主持府裡事務的新主人想讓老大不小的男僕清滆成家立業,給了他很大一筆錢。誰知這個清滆說老爺一家待他恩重如山,無論如何也不要這筆錢,死也不離開,說要在府裡服侍一輩子。這可怎麼辦呢?從海外歸來的老爺一腦子新思想,嚴厲批評了他,一定讓他早些自立。清滆沒有辦法,最後哭著離開了。但他並沒走得太遠,而是出了城一直往北,在海邊買了一塊荒地,搭了座茅屋、種了片果樹住下了。他只花去了那筆錢的幾十分之一。他回過府裡幾次,有一次竟說道:“我不會去別處的,我就在那兒等老爺一家。”

而今看,這真是一句令人心驚的讖語。

馬車在荒原上走啊走啊,最後艱難地徘徊起來。當太陽快要落下去的時候,母女倆終於大聲呼喊起來:那個瘦骨嶙峋、剃了光頭的男人正站在一片晚霞中呢,他在向這邊遙望……

他真的等到了府裡的人。

“我的眼神不好使了,天哪,天哪,這真的是太太和小姐嗎?我的天哪……”清滆大聲喊叫,於是母女兩人明白,他的耳朵也不好使了。

老太太對在他的耳邊說:“清滆,是我們,我們真的投奔你來了……你當年的那句話算是說著了,我們孃兒倆真的來了……”

“老爺他們呢?我是問——老爺、老爺……”

“再也沒有老爺了——今後只有這幢茅屋,只有我們仨了……”

第四章

四哥

我終於趕在春天結束之前來到了葡萄園。

這一次我像往常去東部出差一樣,先乘火車穿過大片的沖積平原,然後進入半島的“屋脊地帶”。它們之間是淺丘坡狀地,越往東山勢越高,海拔七百米以上的山峰漸漸多起來。我曾在進入地質學院的第一個暑假期間徒步跋涉過,那時隨身攜帶簡易帳篷,入夜就宿在山裡。記得這兒最高的黿山山脈主峰讓我整整攀登了兩天。它的北坡是五百米以下的低山,低山之間就是寬廣的河谷平原。蘆青河與欒河都發源於黿山,站在分水線北望,可以看到細流交匯的複雜水網,被歷年大水切割的變質岩河階;再往北,就形成了它的第一段辮形河流。通常我可以沿著河階走下去,走上幾天幾夜,一直走到濱海平原,踏上離蘆青河入海口不遠的連島沙洲,再往東,進入我的出生地……而這個春天裡我迎著急急的呼喚,早已有點兒歸心似箭了。下了火車馬上改乘汽車,僅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我的眼前就出現了無邊的風成沙丘。一叢叢紫穗槐灌木在風中舞動,海乳草的淡紅色小花像星星一樣閃亮……我一下蹲在了鬆軟的沙土中。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我的田園》(29)

大片大片的葡萄樹在冬天裡死去了。它們再也不會甦醒……

我徑直走進了園子中央那個破茅屋,把老大的背囊放在坍塌了一角的土炕上。我長時間望著海灘上抖動的乾草、遠遠近近的沙丘和叢林。也許沒人相信,我就這樣孤單單一人來到了自己的領地。除了那個背囊我簡直什麼也沒有。沒有幫手,沒有獵槍,也沒有狗。我再沒跟那個園藝場的朋友打過多的交道,因為所能做的他已經做過了。我從他的口氣裡也探聽出,他也不願在我的事情上攪得太深。這裡面也許有說不清的一些緣故。當葡萄園真的落到一個外鄉人手裡,小村人會有很奇怪的心理。還有經濟上的風險問題,因為不少村裡人都認為我十有八成是要毀在這片荒灘上了。在他們眼裡,這片園子在幾年以前就已經不復存在。我從一些人含笑的眼神上察覺到他們心中的秘密,那是一絲狡黠和幸災樂禍。

可是我心中隱藏了什麼,他們並不知道。我真的要好好感謝那個朋友,好好感謝這個小村呢。

還有,我要感謝那個孤獨的老太太毛玉。

我倚在黑黑的門框上,讓初升的太陽照得眯了眼睛。我那時在想柺子四哥。他該是我天生的合夥人——從童年到壯年,一直到今天。我必須和他一起開始我的這份營生,儘管這一切我以前連想也沒有想過。這是命運嗎?

我相信柺子四哥的智慧足以幫助我,但我希望於他的似乎還遠不止這些。

第一天我就到朋友家託付了幾樣事情,請他代買一點兒日用品,比如說油鹽醬醋、一口大鍋、一張席子等等。我要的是“一口大鍋”,那表明要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