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5部分

遠的旅途上。是的,岳父說得對,我蓄謀已久。

接上所有的話我都充耳不聞。我執意離去。後來岳父那邊就沒有訊息了。我推遲了行期,試圖從梅子嘴裡探聽到一點兒什麼,可她守口如瓶。這樣過了兩天,梅子搬到孃家去住了。緊接著傳來一個訊息:我完全可以不考慮他們這一家人了,完全不必了,因為我走開的時候,也就是我和梅子分開的時候。

這深深地震撼了我。我知道這可不是玩笑,也是我從沒想到的。我居住的這個房子也是梅子父親搞來的。我在這座城市裡如果失去了他們,可以說沒有立錐之地。要知道我是一個人曲曲折折走到這座城市裡來的。我踏過了大片的荒原和一座座的山嶺走過來,在這裡安家立業。我對他們心懷感激,從沒有背信棄義,也沒有傷害他們。為了梅子,這時候我真的猶豫了。我想抱一抱自己的小寧,想把心裡的話向他訴說,可他也被母親領走了。

深夜,我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突然有人在窗欞上輕輕敲了一下。我馬上想到了梅子,呼一下坐起來。

我去開門,真的是她。她在門外說不進來了。我開啟窗戶,她就在那兒抱住了我的頭,撫摸著我的頭髮。我感到了她的淚水。我說:

“你真的要……要那樣嗎?”

她說:“我想問你。”

“我真的要走。”

梅子沒有吭聲。

我說:“如果真的因為這個分開,那咱倆可就活得太窩囊了——”

梅子又一次哭出了聲音。我替她擦去淚水。我覺得今晚天上的星星就像岳父沉沉的目光。

“我很快就要走了。不過我安排停當了就要把你和孩子接到葡萄園。你聽到了嗎?”

黎明前的一段時間,我又一次給她講了一家人出城的故事。那正是我們家的故事——這個故事說明,我們一家原來也是城裡人,只不過在某一天、因為某種原因,他們棄城而去……

那也是一個秋天,是晚秋,樹葉被寒風驅趕著,全掃到了牆角旮旯、坑坑窪窪處。海邊小城的凌晨顯得格外冷,好像馬上就要到了嚴霜鋪地的日子。一輛馬車駛出了街巷,車輪碾著石板路,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離太陽出來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到處灰濛濛的。當天颳著北風,這就意味著一路上都要頂風而行了。趕車的是一箇中年漢子,頭上過早地圍上了藍色圍巾,坐在車轅上,不時看看車裡。車上裝的是幾隻木箱和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袱,雜物中間擠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和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她們神色凝重。年輕一些的女人一出城就往北遙望,老太太就拍拍她的肩膀,又把滑下來的紫色毛巾給她圍上去。“還要走多遠?”“兩個鐘頭,頂多三個……聽見海浪聲也就差不多了。”老太太像在安慰她。

馬車伕不說話。他知道僱這輛車的主兒是誰,知道這是出門逃難的一對母女。剛剛駛出的那個大院是全城最著名最顯赫的府邸,以前想進去一次都等於做夢。如今這一家人遭了大難:老爺被人暗殺,剩下的一個男主人也被剛剛進城的一夥人逮捕,府邸被徵用了。轉眼之間,這對母女成為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她們這會兒要逃到海邊的荒原上,去那裡找一個草窩安頓下來。

出城前老太太對馬車伕說:你就把我們往北——最北邊拉吧,等你聽到海水聲了,再也沒路走了,那大約也就是到了。馬車伕不太明白,說再遠也總該有個地名吧?老太太說暫時還沒有名兒,因為那裡還不是一個村落,那裡只有一戶人家,有一個老人在等我們……馬車伕在不解和疑惑中搖動著鞭子,一直尋著往北的路徑。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我的田園》(28)

大約走了兩個多鐘頭,城郊的村落再也看不見了,前面漸漸出現了一片生滿茅草和灌木的沙野,道路也變得越來越窄,路軟軟的。馬車伕擔心車輪陷在沙裡,好在車負的重量有限。最後的一截路兩個女人和車伕都下來走,只讓兩匹馬拉著那幾只木箱和包袱。老太太被女兒攙扶著,小心翼翼地繞開沙地上的酸棗棵和灌木叢。

太陽已經偏西了,如果在天黑前仍然找不到那個地方,這一夜就要在荒原上露宿了。馬車伕有些不安,問:“你們以前來過嗎?”她們只好搖頭。他嘆了一聲:“這還有譜嗎?”她們求他再忍一忍,也許一會兒——也許說到就到了。“如果提前有個準備就好了……”他咕咕噥噥,開始埋怨。

這時候最後悔的就是老太太了。是的,沒有任何準備,因為世事發生得太突然了,眼前的這一切簡直就像一場噩夢,一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