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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部分

服說。記錄的人用筆桿敲著案宗,一卷紙。“該你說了。”制服說。我夢見自己在一條蟒蛇鋪成的小路上艱難奔走,腳下是熱乎乎的鱗片,是比撫摸還要舒服的恐懼,是大白天大睜眼皮的睡。有人看透了我的把戲,過來用手指在我眼前晃動,咕噥一聲:“咦,其實他早睡了。”說著用什麼刺了我一下。一根針掉在地上似的,發出微小的聲音。我低頭去找那根針,眼瞪得比剛才還大。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40)

“你說出來吧。”

“我說出來……說出來……”

“你別存在幻想。”

“幻想……幻想……”

“開始吧。”

“開始……開始……”

一個助手過來,看看我說:“他其實還是在睡。”

腳步聲。我睜大雙眼卻看不清他的臉。我夢中他是一個獨眼龍,一個用腹部走路的人——“蛇……”我小聲說。

“如果睡了就不會說話了……”

“不,睡了會說夢話。”

“哦哦,那麼得先讓他睡足了再說?”

“那是啊。不過睡得太足大概也不行吧。”

“也是也是!也是……”一個小姐用英語結束了這場審問。

我給抬到或拖到了那個無窗的小屋裡。我記得連拉帶推地給弄到了床上。夢中只睡了一個小時,催命鬼就來了。這時候是要拼命的。我用牙咬、用手抓他的眼睛、用頭撞,無所不用其極地反抗,可最後還是給弄到了另一個明亮的屋子,來接受再一次審訊。

這個生不如死的時刻,這個非人的空間,讓我一點點消失、溶化,成為一片乳白色的氣和水,在自己的昨天裡流動。我說了什麼?沒說什麼?自己竟一無所知。對方是一兩個徒有其表的人或物,是肉體和聲音、氣息、渣滓,生命——人的渣滓——類似於那個野物看守。他們極不滿足地搖頭,長嘆:“唉,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我相信這句話是在問左右的人;接著是極有意思的回答——因為太有意思了,所以我竟然聽懂了:

“如果*了怎樣呢?聽說羞恥心對於他們這一類……”

他們幾個在交換目光。那個姑娘不好意思地去看窗外。另外兩個人拍手定局:“嗯,是個辦法。”

我被脫得精光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夢中是這樣的。我夢見或真的看見那個女人看了我一眼。繼續審問。於是繼續回到夢中。

他們絕望了。有人終於提到了一些古老的方法——我聽明白了,他們想好好打我一頓。有人提出後,場裡鴉雀無聲。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一個十分蒼老的聲音說:“我們要慎之又慎。”“為什麼?”“因為,因為一些不便多說的原因,別留下傷痕……凡事都要調查研究。”一個女聲說了,這是那個美麗的姑娘:“扒下衣服都一樣。”那個蒼老的聲音說:“嗯,可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另一個男人開了一句玩笑:“這傢伙有三根屌。”姑娘把臉轉向了一邊。

重新回到那個災難叢生的小屋。接下去的問題是睡不成也醒不成——那個野獸小子又來了,他將一身怪異至極的氣味發揮到淋漓盡致,我竟然在極端的睏倦中都無法入睡。好像有一股氨水調弄的什麼髒臭的漿液試圖從鼻孔裡透過,需要我緊緊地、緊緊地咬住牙關。我雙目圓睜盯住他,讓他奇怪地嗯了一聲。他吐唾液,那唾液竟然是紅色的。我面向自己遙遠的夢境發出一聲哀求:“我馬上就要死了。”

穿制服的傢伙把我送上囚車,拉到一個白色的屋子裡,對一群正在給一個老頭灌腸的人說:“他說他要死了。”一群人二話不說就剝我的衣服,四個人按住我的四肢。這場折騰一直持續了半天,我給打了許多針劑,然後重新推進那間小屋。

半夜,我真的聽到了貓頭鷹的叫聲。

天明時分,我親眼看到隔壁抬出了一個死人,是個青年。

2

我極力想弄明白這是在哪裡?記得被帶走時關在了一個全封閉的貨運車裡,黑得沒有一絲光亮。這樣當車子搖晃了多半天、在無比顛簸的泥路上拐了許多彎之後,嘭一聲停下了,我的頭一下給撞在了一個地方,還好,沒有撞破。接著就是給推進一間又黑又小的屋子。我最想知道的就是,這裡究竟是集團那一夥人私訊的黑屋子,還是轉到了另一處?誰也分不清這些集團的保衛系統,因為他們在裝備上完全一樣,什麼電擊棒手銬警棍,更有帶警燈警笛的巡邏車、全套的制服。就連說話的腔調也沒法分辨。

《你在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