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說。
老冬子搖頭:“這就怪了,他們能養這麼大一群保安隊?”
老健點頭:“一點不錯,就是他們!我早聽說集團那兒有這麼一幫人,平時幹活,一旦出了事就拿起棍子,事後加薪哩!這是一群狠物,咱可得好好防著。”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29)
正說著那邊有人手持擴音器嚷開了:“喂,你們聽好了,不要受壞人挑撥,有事說事,不準聚眾鬧事;合法渠道十分暢通,不要鋌而走險……立刻回去,回去……”
老健回應:“我們去市裡,不是去集團,不關你們的事,你們滾回集團!你們把車開到咱老百姓的莊稼地裡,誰讓你們這樣幹?你們滾回去!滾回去!”
擴音器壓過了老健的話:“限你們十分鐘掉頭回家,十分鐘……”
老健看看小白,還沒等小白說什麼,老健就衝葦子和老冬子喊:“咱繞開他們,不理他們,咱走咱的路!”
“走走走!繞開啊……”葦子揮手對人群嚷著。
人群又活動開了。
擴音器的嚷叫和人群的罵聲混到了一起,再也聽不清說些什麼。我預感到事情危急,回頭想找小白和老健,可是他們都混在了人流中,一眨眼不見了。我發現最前邊的人已經和手持棍子的人打起來,巨大的喊聲和叫罵聲與揚天的暴土一起捲到空中。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小白的聲音:他在呼喊,讓人群快些後撤。
接著又是其他人這樣喊——是老健!老健喊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別赤手空拳跟他們幹哪,快回家,回家取家巴什啊!快跑啊,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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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永遠記得那一天火辣辣的大太陽,記得那沖天的暴土和喊聲。人群像決堤的河水一樣沿著田壟往下擁來,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因為每個人的臉都被土末和汗水糊上了。這時候分辨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看衣服聽聲音。集團棒子隊的人倒好認,他們一色的制服和大棒,一個個正跟在後邊追呢。當人群衝過幾道土坎,離一個個村落已經很近了時,棒子隊還在追。“這不是往死路上逼咱嗎?這不好好收拾他們能行嗎?快些回家取家巴什兒,回頭把他們的腸子砸出來!”“媽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今個算是跟他們幹上了!”“快跑啊,不變成兔子腿就得變成瘸子……”人群呼喊著往回撤,如果後邊突然傳來驚天的吼叫聲,人們馬上就駐足觀望,叫著:“壞了壞了,又有一個被他們放倒了!”另一些人立刻喊:“還不快取家巴什,在這裡瞎嚷有什麼用!”轟隆隆的奔跑聲如同群馬奮蹄,塵土已經揚到了樹梢那麼高。
太陽眼看就要正午了。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
原來那些棒子隊在眼看就要追到村子的一刻停下了。他們拄著棍子觀望了一會兒,領頭的擺一下手,擴音器就傳下命令:“撤回大巴士,撤回……”
村子外邊是出來觀望的人,他們越聚越多,一個個手打眼罩擋住火辣辣的陽光,一邊看一邊呻吟。有一拐一拐的人往村裡奔,這邊就上前去迎。迎回的人有的滿臉是血,有的腿受了重傷,一個個指著遠處的巴士說:“要不是逃得快,咱也給捉了去……他們一捉住就上銬子啊,一頓亂揍再拖上汽車……”
我到處找小白和老健他們,後來發現連一個熟人都見不著。人群早就衝散了,不同村子的人混在一塊兒。我見一個人的身形很像老健,伸手一揪,對方朝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是個生人。所有人都匆匆進村。我剛跑到一條巷子口就再也走不動了:一群人已經手持钁頭什麼的跑出來,他們喊著罵著往外擁。我只好隨他們一起衝出巷子。
到了村頭一看,我的心開始噗噗跳了:老天,這回真的有了一千人;不,這回足足有一千五百人或更多。這片黑鴉鴉的人手裡都有器具。再看遠處那些大巴士,棒子隊的人爭先恐後往上擠,人還沒有上齊就開動了。擴音器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撤退撤退,按車號走,不要驚慌,不要……”這邊的村裡人嗷嗷叫,朝大巴士的方向喊:“有種的停下交手,別逃;誰逃誰是吃糞蛆長大的!”“你逃過了今天逃不了明天,你爺爺這回給你剃頭來了!”“踩出你的肚腸來,再叫你禍害莊稼人,吃了二兩板油就壞了良心!”“快停下結賬吧,老百姓找你家算賬來了……”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30)
持钁頭舉抓鉤的這群人還沒有追到跟前,大巴士就開動了。人群盯著一溜揚塵氣得大罵,捶胸頓足。
“怎麼辦啊?就饒了這幫龜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