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了?”
我怒目圓睜:“你說什麼?”
“別慌。你伸手去摸人家——趁黑把人家摸了好一陣子呢!有沒有這事兒?說吧,嘿嘿,所以說嘛,你瞧,我們什麼都掌握!”
這個傢伙得意極了,說完吸上一支菸,笑眯眯看著,一副玩味的模樣,吟唱一樣哼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覺得血往臉上直衝,可是不知該怎麼回答。我不能簡單地否定或肯定,因為這事兒太突兀了,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他的話有些下流,但我不知他指了什麼?在東部平原、在小茅屋那兒?是的,顯然是指那兒……我閉了閉眼睛,在心裡罵了一句。我的臉漲得紅紅的,腮部開始發疼。媽的,這個王八蛋是一個色鬼,他專門窺視別人的隱私。我首先想到的是附近園藝場的羅鈴和肖瀟,因為這之前已經有人在私下裡議論過我與她們的關係。我與她們沒什麼把柄可抓——今天真是幸虧啊,我和她們沒有走得太遠。
我低下頭,咬咬牙關,忍不住回憶起一個個細節。當然忘不了那些往事,那些怦怦心跳的日子。我承認多年前的一些過往是頗可指摘的,這無論是對肖瀟還是我自己,可能想起來都會有些難堪。好在我們並沒有拘泥於往事,見面時沒有再一次提起,並能在後來的日子裡坦然相處——儘管也頗費了一番周折。我曾經,不,我始終對肖瀟心嚮往之,心皺深處藏下了許多。那還要回溯到第一次見面:她的面龐和舉止、一雙大眼睛,都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音樂老師……我後來不得不更多地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沒有辦法,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開始,入睡前常常要想到她的輪廓。後來有了更多的見面和交談,這使我驚訝於她豐富的知識和迷人的性格。我察覺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渴望接近之後,難免有些懊喪和自責。我覺得四哥的眼睛也在譴責我。
大約是相識的第二年吧,一天晚上我們一直沿著一排楓樹往前,不知不覺走到了一片林子邊上。再往前,竟走到了河邊。在春天的河岸,我們坐在了潔白的沙子上。天上月亮正圓。我嗓子那兒有點幹,喉結難受。她的舌頭在兩齒之間遊動,那模樣天真得像個孩子,又像一隻臥地羔羊。我們長時間沒說一句話。不知過了多久,她抬頭看著我,一動不動。我去看遠處。當我回頭時,她還在看我。鼻孔裡是濃烈的氣息,她的氣息。後來我心慌得很,低下頭去。正這會兒她嘆了一口氣,埋下了頭。我的手像是自動地撫在了她的頭上。這一頭濃髮啊,淹沒了我的手掌。細細撫摸,這樣許久。有一陣她的臉龐仰起來轉動著,但我的手還是沒有離開她的濃髮。難忘的一個時刻,是的,我“摸了好一陣子”——問題是誰會把這個夜晚的情景告訴他人呢?她自己?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
我看了一眼對面這個傢伙得意的、猥褻的眼神,百思不解。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1)
“想起來了吧?嗯?那就說說看!”
我的思緒一直在昨天徘徊,幾乎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我記得那個夜晚一陣北風吹過,我的手抖了一下,倏地抽回——她受驚一樣看我,“哦”一聲坐直了身子。“對不起,我……”我的聲音低得自己都聽不清。這可不是道歉的時候。我站起來。
這就是那個春天的夜晚,在河岸上發生的事情,是全部過程。令我不解的是別人怎麼會知道?這除非是當事人說出,或者——我又想到了另一層,想到那個夜晚會有一個目擊者,比如有人藏在那片林子裡,比如出來遊玩的園藝場的工人、過路的打魚人,這都是可能的……不管怎麼說,事實也就是那樣,無論如何,我還是沒有對第三者說明的必要:他人沒有傾聽的權利。
這樣的傳訊後來每星期都有一兩次。有時會安排在夜裡——只要電話鈴聲一響,我和梅子就有些緊張。這太令人厭惡了。我說:“請你爸再找找他們吧,要不就乾脆徹底一點,再把我關起來得了,別讓他們再零零星星折磨我了。我受不住,我快瘋了!你知道我完全是無辜的!”
“別再找父親了,要知道他對自己要求多麼嚴格啊!他去求人把你救出來,這在過去想都不敢想啊!你沒聽說幾個來串門的老同志怎樣議論平原上發生的事,他們說其中的要犯在過去,一個不剩,都得槍斃,說到底是現在啊,政策太寬大了……你聽聽吧!你現在能待在家裡,多不容易,還是忍一下吧,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我知道怎樣感激岳父都不過分。可是我對那通議論恨死了。我說:“該槍斃的是另一些人!”
“是誰?”
“集團的頭兒,這些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