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可是我……我沒有參與——這也不是一次暴動,而是農民在暴力面前的自衛,你該知道他們沒有任何辦法!我們……”
他不耐煩地打斷我:“案件早就定性了。這也不是你為別人辯解的時候,你能保住自己也就不錯了!”
“可是他們非法拘禁、折磨和關押了那麼多人……”
“這些自然都會處理。你還是多考慮自己的問題吧。”
我心底有一萬個聲音在反抗。可是我終於不再吱聲。我早就明白辯解是多餘的。剩下的只有觀察和等待。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64)
他把夾子重新放回了抽屜裡,抓起桌上的電話:“喂喂,嗯,可以了。”放下電話他開始吸一支菸,眯上一隻眼:“經研究決定你可以回家去住——但仍然要接受我們的訊問。這是一種寬大處理,也是一種刑責方式。你下一步要做的是……”
我聽得確切並馬上感到興奮的只有兩個字:回家。
2
我被告知將在天黑前回家。這之前是談話、填表格,並被再一次強調:在訊問沒有結束前不準出城,就是離開城區一步都要報告;需隨時接受訊問和筆錄。天哪,我想這可能就等於“取保候審”吧。但不管怎麼說,我終於還是被他們救出,從最黑的地獄掙扎出來了。
一出門時看到藍天綠地,那種嶄新的、恍若隔世的感受會讓我一直記住。這種心緒他人無法體味,我也難以道人。屈指算來,我僅僅在小黑屋中待了一個星期,可這已經讓人終生難忘。
回家後一切都清楚了:曾有陌生人打來了電話;不久茅屋裡的四哥也設法找到了梅子……當然是她的父親把我打撈上來……梅子一見面就掀我的衣服,想看我身上有沒有傷痕——沒有。她放心了,問:“那些人說你參與指揮了一場大亂子,你們領一幫暴徒砸了集團、化工廠,又開始砸礦區……”她的一對杏眼瞪得溜圓。我渴得嗓子說不出話。我搖搖頭。
怎麼說呢?從頭講述平原上幾個村子被逼得走投無路,他們被四周幾個集團害得死不了活不成,而所謂的區政府是跟害人蟲勾在一塊兒的?村民們一輩輩都忍氣吞聲,他們有一點指望就不會鋌而走險。至於我呢,知道他們要鬧事兒已經很晚了,也從心裡不贊成這種暴力方式,擔心後果是不可預料的。總之我盡了一切可能勸阻他們——問題是當不幸的民眾擁上大道之後,他們就不受任何人的約束了,無論是小白還是老健,更不用說我了,都無能為力。兩邊對陣時,任何稍有良知的人都會站在可憐的村民一邊,而絕不會有另一種選擇。
怎麼對梅子解釋這一切?
梅子家裡人來看我了。我是指內弟和我的岳母,他們進門不一會兒都要像梅子一樣掀開我的衣服,想找到想象中的傷疤。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因為嗓子啞了。我想說——我親眼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關在集團大老闆的黑屋子裡,被逼吃下了半碗鹽面、外加幾根紅辣椒,一天一夜不給水喝。這個人毀掉了,但身上不會有一塊傷疤。
當我剛剛能說出一句話的時候,傳人的電話就響了。我只好按照指令,一次次到那個指定的地方去,去回答沒完沒了的問題。
“嘿嘿,知道嗎?你的案卷都轉到了我們手裡——不要以為事情全過去了,弄不好隨時都得離開家住進我們這兒。這案子太大了,了得,敢砸國家……算了,從頭說吧——不說也知道,這只是個態度問題。也別指望有關係、有人,就能逃開這一劫;讓你夜裡能摟摟老婆,這已經是夠寬大的了。”
我明白這個傢伙毫無善意。我甚至覺得他是那些大老闆們買通了的暗樁,私下裡他們是一夥兒。如果指望這一類人去懲罰那個集團保衛部的惡行,那就太天真了。我記起了小白分手時說過的一句話:你會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價的。
“你哪一年去那兒的?目的?來往的人?聽說你從城裡、從四面八方找了不少人?這些人有沒有暗中摻和鬧事的?”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65)
這人的臉龐像棗核兒一樣,一雙眼睛又尖又黃;鼻中溝可真深,中間一段高鼓起來,讓人想起青蛙的嘴。他一張嘴就讓我看到了一個半截的門牙。我笑了。
“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嗯?”
我還是笑,微笑。
“你也別太得意!案情嘛進展很快,我們掌握了……嗯,你的不少花花事兒哩!就說說這些吧——你在那兒搞了多少?一打兩打?有一次把手插進一個大姑娘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