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又去找呂擎。我學他那樣在沙袋上狠勁兒擊拳,直打得滿身汗水,脫了上衣……
我在掛念著一個弱小的、淳于家族遺留下來的生命,她美麗而孤單,那麼憂鬱,也許是這個家族最後一個嬌弱而執拗的生命了,她就在這座城市裡,與我相距咫尺……但我還是忍住:一定不去,一定不要去敲那個窄窄的小門。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雜誌(66)
秋葉飄落下來。可怕的冰涼的秋天恰恰在這個時刻來到了。一天黃昏,陽子突然找到我,遞上一封糊得嚴嚴實實的信。
我急急地撕開,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陽子在一邊問:“怎麼樣?她的?”
我只瞥了一眼,就抬腿往外跑去。陽子也跟在了身後。
我們一直跑向了醫院——她信上說在醫院裡等我……天哪,她竟然在那個地方等我!
一個護士,像淳于黎麗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坐在那兒。她握著床上蜷曲的病人的手,正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淳于黎麗見了我,立刻點點頭,說話有點困難了。護士站起離開。陽子也跟上她出去了。
她示意我離近點。她看著我的胡楂,我的臉。她很平靜。這樣過了半晌,她說:“對不起……”
她是突然暈倒的,而後被人送到了這裡……我不敢說什麼。“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忍不住,因為在這座城市裡我還有一位兄長呢。他們把我弄醒了,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糟了,我又失敗了。那一天,我眼前一黑就跌倒了……他們把我抱到醫院。”
“你到底怎麼了?你該告訴我。”
“算了。我告訴你的就是兩個字:失敗。”
這天她不願我很快離開,一直讓我坐在床邊。她談那本秘籍,談萊子古國,尋問我東行的事情。
3
藏徐鎮成為我命中的一個滯留地,有關它的謎語也許足夠我花上一生才能破解。它大概會一生一世都吸引著我,讓我一次次放棄手邊的事情走向了它。
這期間我特意與科學院一個研究古航海史的朋友同行,一直在那兒住了很長時間。我們發現鎮子上最多的姓氏就是徐和淳于。而且後來我還驚喜地發現:那個著名美學家淳于雲嘉也是由藏徐鎮遷出去的,她的家上溯三代還是這兒的一個望族。其餘的姓氏就是賈、趙等,有些大姓氏在鎮子上反而成了少數。據老人講,藏徐鎮西北那片荒涼的高地叫“殷山”,而今的殷山遺址屬於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地。殷山腳下原來有一座古老的小城,叫做“思琳城”。它就是古代各種文人學士匯聚之城,在當年被稱為“百花齊放之城”。大約在漢代,該城的王炔起兵反王莽,才招致了毀城之禍。毀城時人們四散逃亡,一批人向西,一批人向南。其中的淳于和徐姓也就逃到了現在的藏徐鎮。當時它只是一片橡林,荒無人煙。逃離思琳城的這批人在這兒搭起了茅屋,繁衍後代。開始他們隱名埋姓,幾代之後才恢復原來的姓氏:淳于和徐。從古籍上看,最多的一撥人不在藏徐鎮,而是遠涉大洋到了東北,其中的一些人在關東紮下了根,後又穿過東北大平原,渡過黑龍江,遠達外興安嶺,流落到了今天的斯塔諾夫山脈那一帶……當然,這些已經是十分遙遠的往事了。
我不止一次長途跋涉到殷山遺址,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旺盛的花生田、高粱玉米,好一片沃土!看不見城的影子,而且也沒有文物保護的標記。離思琳城遺址東南三十多公里遠,有一座高高的土堆,那就是東萊古國殘留的一段城牆。當年思琳城與東萊古國是一種什麼關係?整個東部沿海的東夷族又從哪兒遷來?他們如果是沿海的土著,那麼又經歷了怎樣的興衰消亡?
我的好奇心被一次又一次撩撥起來,思緒從東部沿海、從夷族,再從齊國都城臨淄到大興安嶺、貝加爾湖、斯塔諾夫山脈……最後又落在老鐵海峽——使我大惑不解的是,思琳城被毀之初,這一族人為什麼翻過老鐵山一直向北,穿過如此遼遠的土地和高山峻嶺,歷盡艱辛,到達蒙古的喀刺沁左翼,然後又一直向西向北,直踏上了貝加爾湖的南岸?這到底是為什麼?或者他們走的是另一條路線:繞過了大半個渤海灣,經大沽、秦皇島北移……他們難道是尋找一條故道、尋找著一條舊路?從他們這次大遷徙的路線上,可否探尋一個種族的來路?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雜誌(67)
在任何一位古航海研究者那裡都不難弄懂:很久以前並沒有“老鐵海峽”,因為那兒當時還沒有發生陸沉,整個大陸連成了一個板塊。一些古代遊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