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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誦,也沒有人要求我去強記的時候,書裡的一切卻反而都自自然然地走到我眼前來,與我似曾相識,卻又一見傾心。

原來,在這二十年中,我們所有的遭逢,所有曾經使我們哭過、笑過也掙扎過的問題,這書裡早就已經有了記載。奇怪的是,二十年前讀它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二十年後再翻開它,卻發現,在每一個段落裡都有等在那裡的驚奇和喜悅。

楝楝,我想,你該能瞭解我此刻的快樂了吧?

原來,這個世界一直是存在著的,也沒有改變,只看我們想不想去重新認識它而已。

就好象重新去認識一個親愛的朋友。一個從少年時就已經相識的朋友,要真正的相知,卻要等到二十年後。要我們從生活中自己去觀察與反省,自己去發掘與整理,自己去選擇和判斷,才能找到那個答案,才開始明白生命裡種種不同的層次和不同的面貌。

心中的快樂是無法形容的了,就象這二十年時光裡的努力也無法計算一樣。知道心仍然是從前的那顆心,世界也仍然是從前的那個世界,可是中間多了一種無法形容計算的生活的累積,就會讓我在翻開書頁的時侯,有了一種不同的溫暖與感動了。

楝楝,我的朋友,在這仲秋時節,在這深紫淡紫的花簇都開滿了的時候,能夠在手邊有一本書,並且不為什麼特別的目的而想時時去翻開它,實在是一種很奢侈的快樂呵!

現在的我,在讀書的時侯,不一定能夠很準確地向你重述每一段落的字句,但是,卻常常能夠很清楚地明白作者為什麼要寫這一段落的用心。好象書裡的脈絡和人生的脈絡都已經逐漸相融重疊了起來,在嘻鬧的字句裡其實藏著深沉的悲哀,而在冷酷與絕望的情節後面,所擁有的又是怎樣熱烈與不肯屈服的一顆心啊!

楝楝,我的朋友,請你告訴我,一個象我這樣的婦人,到了今天,才開始從書裡領略到一種比較豐富與從容的快樂,算不算太遲了呢?

會不會太遲了呢?

孤獨的樹

在我二十二歲那年的夏夭,我看見過一棵美麗的樹。

那年夏天,在瑞士,我和諾拉玩得實在痛快。她是從愛爾蘭來的金髮女孩,我們一起在福萊堡大學的暑期法文班上課,到週末假日,兩個人就去租兩輛腳蹬車漫山遍野地亂跑,附近的小城差不多都去過了。最喜歡的是把車子騎上坡頂之後,再順著陡削彎曲的公路往下滑行,我好喜歡那樣一種令人屏息眩目的速度,兩旁的樹木直逼我們而來,迎面的風帶著一種呼嘯的聲音,使我心裡也不由得有了一種要呼嘯的慾望。

夏日的山野清新而又迷人,每一個轉角都會出現一種無法預料的美麗。

那一棵樹就是在那種時刻裡出現的。

剛轉過一個急彎,在我們眼前,出現了一座不算太深的山谷,在對面的斜坡上,種了一大片的林木。

大概是一種有計劃的栽種,整片斜坡上種滿了一樣的樹,也許是日照很好,所以每一棵都長得枝葉青蔥,亭亭如華蓋,而在整片傾斜下去一直延伸到河谷草原上的綠色裡面,唯獨有一棵樹和別的不同。

站在行列的前面,長滿了一樹金黃的葉片,一樹絢爛的圓,在圓裡又有著一層比一層還璀璨的光暈。它一定堅持了很久了,因為在樹下的草地上,也已圓圓地鋪上了一圈金黃色的落葉,我雖然站在山坡的對面,也仍然能夠看到剛剛落下的那一片,和地上原有的碰在一起的時候,就覺得後者已經逐漸乾枯褪色了。

天已近傍晚,四野的陰影逐漸加深,可是那一棵金黃色的樹卻好像反而更發出一種神秘的光芒。和它後面好幾百棵同樣形狀、同樣大小,但是卻青翠逼人的樹木比較起來,這一棵金色的樹似乎更適合生長在這片山坡上,可是,因為自己的與眾不同使它覺得很困窘,只好披著一身溫暖細緻而又有光澤的葉子,孤獨地站在那裡,帶著一種不被瞭解的憂傷。

諾拉說:〃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可是,天還亮著呢。〃我一面說,一面想走下河谷,我只要再走近一點,再仔細看一看那棵不一樣的樹。

但是,諾拉堅持要回去。在平日,她一直是個很隨和的遊伴,但是,在那個夏天的午後,她的口氣卻毫無商量餘地。

於是,我終於沒有走下河谷。

也許諾拉是對的,隔了這麼多年,我再想起來,覺得也許她是對的。所有值得珍惜的美麗,都需要保持一種距離。如果那天我走近了那棵樹,也許我會發現葉的破裂,樹幹的斑駁,因而減低了那第一眼的激賞。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