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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石詠望著面前這座規制宏大的親王府第,心中難免震撼。雍親王府氣勢恢宏,正門廣五間,金光燦燦的門釘縱九橫七,釘於朱門之上;門前一對高大石獅,威嚴矗立;正門牆頂碧綠的琉璃瓦則在初夏耀眼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然而石詠記憶中後世那座永遠香菸繚繞的喇嘛廟,卻並未就此模糊遠去。他曾經在後世的雍和宮參與過修復工作,對這裡熟悉無比。此刻無數細節瞬時湧上心頭,與眼前的景象一一對照,一下子令他幾乎辨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夢境。石詠便整個兒看呆了。

楊掌櫃在一旁看著石詠這樣,忍不住心裡暗笑,以為這石詠畢竟年輕,手上的活計再巧妙,見過的世面到底有限。他一扯石詠的衣袖,兩人一道,先在門房等候通傳,隨後有人引著,楊鏡鋅在前,石詠在後,兩人沿廊廡入內,穿過一進院子,來到一座翼樓跟前。前來接引的人就先退下去了,楊鏡鋅與石詠就只屏聲靜氣地在翼樓門口候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裡面出來人請楊石兩人進去。石詠不敢明目張膽地東張西望,只能用餘光瞅瞅,見這翼樓裡陳設簡單,有案有架,架上磊著滿滿的書本子,看著是個外書房模樣。除了陳設以外,這書房裡還隱隱約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叫人聞了,心裡的燥氣漸漸去了不少。

跨門檻進了內室,楊鏡鋅先翻下衣袖,給立在室中的人打了個千兒。他餘光一瞟石詠,眼角登時一跳——石詠在他斜後方,竟然雙手抱拳高拱,打算作個揖。

楊鏡鋅登時就慌了。

他萬萬沒想到石詠竟然於禮節之上一竅不通,趕緊往身後丟了個眼色。石詠瞥瞥他,這才有樣學樣地屈了右膝,垂手躬身,口中含含糊糊地跟著道了一句:“請王爺大安。”

對面的人登時冷哼了一聲。

天氣原本就熱,楊鏡鋅這一嚇,更是急出了一頭的汗——要知道,對面可是出了名的冷麵王,為人冷面冷心,於禮數上又是極為端嚴挑剔的。

對楊掌櫃而言,石詠是他帶來的人,雖說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子,雍親王不喜便罷了,可萬一遷怒到他楊鏡鋅的頭上就大事不妙了。

而對石詠而言,他行這個“打千”禮下去,多少也經歷了一番心理活動——作揖是自然而然的頭一反應,畢竟人與人之間平等相待的觀念早已滲入他的血液;而改行“打千”禮則是對歷史與人生的妥協,石詠只在心裡默唸:看在您年紀比較大的份兒上……

雍親王胤禛,今年剛滿三十五歲。

他還從未見過石詠這樣呆氣橫溢的少年,來到自己面前,竟然雙手一拱,打算作個揖。

若依胤禛的脾氣,豈有不吹鬍子瞪眼的?

可再一想,石詠於雍親王府,既非奴役,又非客卿,石詠身上又沒有官職品級,是個普通旗人少年。“打千”禮原本是下對上、僕對主的請安禮節,石詠唯一可以論起錯處的,就是他年紀小些,又是個草民——

可既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小人物,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想到這裡,胤禛當即收了怒氣,語氣裡不帶半點情緒:“你是石宏武的侄子?”

石詠見提及家裡尊長,當即恭恭敬敬地低著頭,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點頭應“是”。

胤禛便覺舒服了點兒,點著頭說:“你們這一家子,亮工曾經向本王提起過。”

“亮工”是年羹堯的字。石詠曾聽母親說過,二叔石宏武與年羹堯有同袍之誼。只沒想到過年羹堯竟然向雍親王提過他們這一家子。石詠想起雍親王和這位年大將軍的關係,心裡登時喜憂參半。

“年輕人,須得耐得住性子,慢慢磨練,不要急!”

胤禛板著臉,教訓了一句。只不過這一句沒頭沒腦的,石詠也莫名其妙,不知他“急”什麼了。只是他認為對方說的沒錯,當即又應了一句:“是,”想想又補了半句,“小人謝謝王爺的教誨!”口氣十分誠摯。

胤禛原本胸腔裡還有半口悶氣的,見他乖覺,這氣也平了,當即一轉身,指著桌上一隻錦盒,問:“將這對碗送去十三弟府上,知道該說些什麼嗎?”

石詠見桌上一隻錦盒裡,盛著一對甜白釉的碗。這對碗的器型優雅而簡潔,然而碗身上各自有金線正用力蜿蜒,為略顯平庸的瓷碗平添一副生氣。

正是他親手補起的那一對。

聽了雍親王的話,石詠忍不住吃驚,竟爾抬起頭,雙眼直視胤禛。

他倒真沒想到,胤禛要他費這許多功夫,以“金繕”之法修起的這對碗,竟然是要拿去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