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許久許久,彷彿入定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裡再次瀰漫起一股清雅的墨香,縈繞四周。
楚老太爺拿起方才端木緋用過的那支狼毫筆,筆尖蘸了蘸墨,神情堅定地在一張絹紙上落筆,筆走龍蛇,筆下的第一個字就是“章”。
他打算寫信給淮北的章家老太爺。
淡淡的墨香隨風從視窗飄出,與窗外的花香、葉香夾雜在一起,七月底的夏蟬還在歇斯底里地叫著,“知了知了”的聲音充斥著整個行宮,也包括清涼殿。
端木緋卻是幾乎聽不到蟬鳴聲,她正被舞陽和涵星你一言我一語地訓得差點沒像烏龜一樣躲進自己的殼裡。
舞陽和涵星看到端木緋手上的紗布沒了,圍著她狠狠譴責了一通,說她不遵醫囑,訓她不愛惜自己,又擔心會留疤……直說得端木緋可憐兮兮地舉雙手討饒。
於是乎,於太醫又十萬火急地被喚了過來,重新給端木緋包紮了一番,動作愈發嫻熟了。
端木緋以為這就算完了,可是這才是剛剛開始。
從這一刻起,她就被舞陽和涵星給盯上了,舞陽也在清涼殿住了下來,太醫更是來了一撥又一撥,讓原本確信自己只是擦傷的端木緋幾乎都開始動搖了,懷疑自己手上的傷真是小傷嗎?
連著幾天,清涼殿裡很是熱鬧,門檻都要把踏平了,除了太醫外,內廷十二監但凡隨駕的,那些掌印太監或二把手都熱情地過來慰問了一番,不僅搬了不少好東西過來,還有人殷勤地告知端木緋,她的義兄岑督主快要回行宮了。
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閒生活讓端木緋起初有些不太適應,但是很快,她就覺得這日子也不錯,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用早起去曉然堂上課了!
每天還有人噓寒問暖,有新奇好玩的東西源源不斷地送來,她還可以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再也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了。
端木緋不亦樂乎地過著“養傷”的日子,直到三天後,從曉然堂下課回來的涵星衝到了小書房裡告訴她說:“緋表妹,你可聽說了?章大夫人向父皇提出了要與夫義絕。”
涵星如玉的小臉上掩不住的唏噓與慨嘆。
所謂“義絕”,就是夫妻一方謀害弒殺對方的親長,或者夫害妻,妻害夫,又或者夫妻一方與對方的親長通姦等,都視為夫妻恩斷義絕。
義絕與和離不同,“和離”秉承的是“以和為貴”的原則,夫妻雙方和議後,由丈夫簽下放妻書,夫妻和平地分開,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而義絕卻是單方面的,多由妻子一方提出,上報官府,由官府判定夫妻分離,從此互不相干。
涵星理了理思緒後,把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今日皇帝去曉然堂看她們上課,下課時,涵星與皇帝一起離開,就見戚氏候在了院外,向皇帝正式呈上了義絕書。
皇帝當然不會把義絕書給涵星看,所以涵星也不知道里面具體寫了什麼。
回想著這幾日發生的這些事,涵星的神色更為複雜,敬佩地嘆道:“章大夫……不,以後該叫戚夫人了,她還真是當斷則斷!”
端木緋左手拿的書冊停在了半空中,須臾,她把書冊放在了手邊的方几上。
涵星一口氣灌了半杯的溫茶,問道:“緋表妹,你覺得這事能成嗎?”
大盛朝百餘年來不乏男子藉著七出休妻,也偶有男女因夫妻失和而和離,而這“義絕”雖在寫在大盛律例上,卻很少有人真的去實施。
端木緋呷了一口熱乎乎的碧螺春,緩緩道:“這件事沒那麼容易。”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皇帝一時半會兒不會答應的。
端木緋的眸色漸轉幽深,神情沉靜地看向窗外。
義絕可不是這麼容易的。
戚氏提出義絕時,並沒有忌諱周圍還有其他人,畢竟她既然決心義絕,對她而言,別人早知晚知都會知道的。
這件事彷彿憑空炸下一道旱雷,驚得不少人都反應不過來,雖然他們從這些日子章家夫婦倆先是在翠風亭大吵一架,之後戚氏又匆匆搬離了鴻濤軒,早知道章家夫婦倆出了什麼問題,卻沒料到竟然鬧到了義絕的地步!
訊息一傳十,十傳百……不消一個時辰,行宮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眾人或是震驚,或是好奇,或是等著看好戲,或是不以為然,或是好奇。
眾所周知,無論是休妻、和離還是義絕,其實都是建立在夫為妻綱、男尊女卑的基礎上,對女子來說,都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