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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罪己

裡點著幾盞宮燈,亮如白晝。

一旁差點就睡過去的內侍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了龍榻邊,緊張地問道:“皇上,您還好吧?可要飲些溫茶水?要不要……”

皇帝眉心緊鎖,隨意地揮了揮手,打斷了那內侍,示意他退到一邊。

他眼簾半垂,盯著被面上繡的五爪金龍,眸中明明暗暗,如走馬燈般閃過許多許多年前的一幕幕……

十六年前的重陽節,也是這黎明前的時刻,卻不似此刻般寧靜,整個皇宮一片金戈鐵馬聲,刀光劍影,一個個燃燒的火把幾乎把暗夜染紅,目光所及之處,狼煙烽火,屍橫遍野。

空氣裡只餘下了濃濃的血腥味。

他親自帶兵殺進了皇宮,一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團團圍了乾清宮,斥皇兄得位不正。

到了那個地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局已定,皇兄敗了,他身邊之人死的死,傷的傷,倒戈的倒戈,他卻還認不清現實,困獸猶鬥,出了乾清宮與自己對質。

彼時,皇兄身旁的禁軍一個個地倒下了,最後只剩下了皇兄孑然一身地站在乾清宮的正殿前,如同一頭垂死掙扎的孤狼。

其實他沒打算親手殺死皇兄,畢竟那免不了一個弒兄之名,只會令後世斧聲燭影地質疑他的名聲。

他本計劃將皇兄前囚禁在冷宮中,徐徐圖之……

誰想皇兄忽然舉劍自刎,他驚得急忙上前了一步,想要阻止,可是皇兄反手一劍刺來,那把劍反而刺中了自己的心口。

當劍拔出時,熱血呲地自他的心口噴湧而出,他幾乎能感覺到熱血濺在臉上的熱度,是那麼的真實……

皇帝的夢到這裡,就驟然驚醒了過來。

這個夢是他的心魔,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

夢境終究與現實不同,現實中,皇兄的那把劍最終割的是他自己的脖頸,血濺三尺的是皇兄,不是他!

回憶著往昔,皇帝的眼神一點點地變得更加陰鬱,陰沉得彷彿要滴出水來。

當年,一切也以皇兄自刎塵埃落定。

他名正言順地坐上了這個至尊之位,一轉眼,都十六年過去了。明明這些年來,朝堂穩固,國泰民安,是大盛朝百餘年來前所未有的繁榮昌盛。

沒有他,又何來這人人稱頌的宣隆盛世,何來這片繁華似錦!

他自以為他的功績足以抵得過當年的殺戮了……難道,上天覺得他做得還不夠嗎?!

想著這個可能性,皇帝不禁瞳孔微縮,冷汗順著額頭滑了下來。

這一切都要怪慕佑昌這個逆子!

本來就算安平真的在悄悄祭拜皇兄又如何?!

人都死了,人死如燈滅,再斤斤計較這些又有什麼用?

要不是那個逆子,他也不會開啟那個佛龕驚動了神靈,上天肯定是以為自己太心胸狹隘、錙銖必較,才會動怒!

這十幾年的平順就被這逆子的衝動毀於一旦!

皇帝的心口沉甸甸的,幾乎喘不過氣來,眼神陰黯得宛如無邊地獄。

就在這時,寢宮外傳來一個陰柔耳熟的男音:“小古子,皇上醒了?”

阿隱!

聽到岑隱那不緊不慢的聲音,皇帝的心放鬆了一些,問那候在一旁的內侍:“阿隱怎麼還在?”

內侍畢恭畢敬地回道:“因為皇上身子不適,岑督主不放心不下,就一直在外頭守著。”

說話間,著一襲大紅麒麟袍的岑隱打簾走進了寢宮中,徑直地走到龍榻前,對著皇帝行了禮。

柔和的燭光在岑隱的周身裹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讓他看來形容越發昳麗,漂亮得如那畫上之人。

“皇上,可要傳太醫?”岑隱語調平緩地請示道,嘴角噙著一抹溫和的淺笑,如同那帶著竹香的春風撲面而來。

皇帝揉了揉眉心,沉聲道:“不用了,朕……只是心裡煩。”

屋子裡靜了下來,只剩下皇帝濃重的呼吸聲迴盪在寂靜的空氣中。

岑隱也不催促,靜靜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幾不可見。

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屋內的光線時明時暗,映照著岑隱和皇帝的臉龐有些詭異。

須臾,皇帝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向岑隱,再次開口道:“阿隱,當年太祖皇帝下了罪己詔,國史上是怎麼記載的?”

所謂國史指的是這一代的朝史,皇帝身邊自有史官記錄《起居注》,國史是善惡必記的,為了避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