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揉了揉眉心,額頭一陣陣的抽痛。
這些日子,耿海總是私下裡在他跟前說阿隱這般不好,那般不好,吹毛求疵,還說什麼阿隱專政攬權、結黨營私,如此下去恐怕會危及社稷云云。
簡直煩不勝煩。
皇帝覺得耿海自三年守孝歸京後,這性子就有些變了,不似以前那般殺伐果敢,反而變得有些心胸狹隘,容不下人……
在皇帝看來,岑隱這次的差事辦得再妥帖沒有了,東廠要是不搜煙波閣,難道還要好生好氣地勸耶律琛把“東西”交出來嗎,耶律琛會乖乖聽從嗎?
這一來二去的,只會耽誤時間。到時候,說不定真就會如了耶律琛那賤人的意!
都說四十而不惑,但是在皇帝看來,這耿海還未到四十,人就先糊塗了起來。
“好了,不要再說了。”皇帝淡淡地打斷了耿海,有些不耐,“此事,朕心裡有數。”
耿海嘴巴張合了一下,還想再勸,但是見皇帝的臉色不悅,終究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心裡更為失望了。
昨天岑隱帶人闖進煙波閣的事在獵宮鬧得沸沸揚揚,朝臣勳貴、公子貴女們皆是議論紛紛,心有餘悸,以前東廠查抄各府那是例行公事,可是如今竟然跋扈到了連後宮嬪妃所住之處都是想闖就闖,想搜就搜,這實在是超乎了眾人的想象。
耿海本來覺得這是個讓皇帝對岑隱心生不滿的大好機會,沒想到皇帝就像是糊上了耳朵般,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
皇帝真的是被那個岑隱下了蠱了!
竟然對他信任到了這個地步!
耿海想著嘴角緊抿,眼底浮現一層濃濃的陰霾,他半垂眼簾,掩住眸底的異狀。
前朝中後期就曾屢屢出現宦官當權、君權旁落的情況,甚至還有宦官獨攬朝政,大權在握,以致朝堂民間只知道有九千歲,而不知誰才是真正的天子……現如今也不過是歷史重演罷了。
皇帝身居深宮,這些年來對外臣的提防之心越來越深,對岑隱那閹人卻是深信不疑。
看來自己要是不能抓到岑隱什麼實質性的把柄,恐怕是很難動搖對方的地位了。
只是眨眼間,耿海已經是心緒百轉,心又靜了來了。
對付岑隱的事不是一日之功,自己還得耐心謹慎、步步籌謀才行。
耿海心裡有了決議,就立刻轉了話題,請示道:“皇上,那要不要把那幾個北燕使臣也一併叫回來?”
耿海當然不在意那幾個北燕使臣,他的目的主要是想把兒子耿安皓叫回來。畢竟北燕現在的形勢實在是太複雜,太危險了!
“不妥。”皇帝想也不想地拒絕了,“這幫北燕使臣留在大盛夠久了,非我族類……待他們再好也沒用,不過是‘白眼狼’罷了!”
皇帝不由想到了耶律琛那白眼狼,語調微微加重,神態恨恨。
“皇上說得是。”耿海只能若無其事地躬身附和,心口又是一陣劇烈地起伏,暗暗琢磨著:皇帝這裡顯然是指望不上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暗地裡再多派些侍衛追上兒子,怎麼都得保著兒子平安回來。
皇帝看著耿海心裡有些煩躁,覺得他自進來後,也沒說上幾句有用的話,就語氣淡淡地把人給打發了。
耿海也就抱拳應聲,恭敬地退了出去。
屋外的陰雲層層疊疊地籠罩天空,就如同耿海此刻的心情一般。
他走下石階後,忍不住朝後方的書房望了一眼,眸色晦暗如淵,呆呆地在原地愣了三息,這才大步流星地離去了,一路朝獵宮東北方的碧濤苑走去。
一路上,耿海的心情都十分壓抑,渾身釋放出一種生人勿進的陰沉氣息,他身後的小廝謹慎地與主子保持了一定距離。
天氣陰沉,狂風一陣緊接著一陣,吹動著周圍的樹枝灌木彼此碰撞著,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耿海的心如同今日的天氣般陰沉,不見半點陽光。
這次歸京後,耿海就意識到無論是皇帝,還是朝堂上,都有某些東西脫軌了。
他也曾藉著這次秋獵與朝中同僚敘舊,酒正酣時,亦曾試探過他們對岑隱的態度,然而,那些人一說到岑隱,要麼閉口不談,要麼多是溢美之詞,這些人全都對岑隱畏之如虎,根本不可能與他聯手對付岑隱。
他本來以為憑藉他與皇帝的“舊情”,哪怕他說得話不能扳倒岑隱,但好歹可以在皇帝心裡埋下一點種子,可是他顯然是高估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同時也低估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