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感慨地說道:“老身早就聽說這寂寧大師是洛陽城俗講第一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是啊,劉太夫人。”一箇中年夫人直點頭道,“我早就想去白馬寺聽大師講經,一直抽不出空來,這一次真是沾了皇覺寺的光了。聽說那遠空大師與寂寧大師是知交,這一次也是遠空大師特意請了寂寧大師來京……”
那些夫人們說笑著就出了法堂,聲音漸遠……
須臾,佛堂裡就只剩下了十來人,端木綺雖然站了起來,但是腿腳還酸澀著,看著磨磨嘰嘰地還跪在蒲團上的端木緋,略帶不耐地催促道:“四妹妹,我們該走了。”
端木緋跪在蒲團中間,收腹挺胸,上身挺直,一雙小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整個人看來姿態優美,氣質端莊。
她靦腆地一笑,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吐吐舌頭,赧然地解釋道:“祖母,二姐姐,我的膝蓋都跪麻了。”
端木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心道:也就你嬌貴了。
對上賀氏時,端木綺又是一副孝順溫婉的臉龐,扶著賀氏道:“祖母,我已經讓寺裡在西廂那邊安排了歇息的廂房,我扶您過去用些齋飯,歇息片刻吧。”
賀氏淡淡地應了一聲,在端木綺的攙扶下跨出了法堂。端木緋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後幾步外。
在法堂裡,佛香佛燭環繞中,賀氏還毫無所覺,此刻出了法堂,才發現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天際陰雲層層疊疊,彷彿那穿著銅甲鐵盔的千軍萬馬就要壓來似的。
賀氏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幾乎是下一瞬,天空一亮,烏雲間忽然炸起一道巨大的閃電,緊接著,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剎那間,賀氏感覺彷彿被那道閃電劈中了似的,渾身動彈不得,腦子裡轟轟作響,直愣愣地看著天際。
“轟隆隆……”
雷聲轟鳴不止,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賀氏的心口上,讓她身子如那風雨中的柳枝般微微顫動著,腦海中思緒萬千:除夕夜的冬雷,消失的墨跡,自燃的籤紙,適才她求的那支下下籤,還有那句句意味深長的佛偈……
她心神恍惚,隱約聽到身旁似近還遠地傳來一陣抱怨聲:“這大冬天的,怎麼又打雷啊?!”
婦人說著就嘀嘀咕咕地走了,不知不覺中,這法堂裡外,就只剩下了端木家的幾人。
“嘩啦啦……”
屋簷外,瓢潑大雨驟然自空中傾盆而下,水花噼裡啪啦地砸在地面上,飛濺起來,外面是水濛濛的一片,就像一片巨大的屏障阻擋在她們的前方。
賀氏的心如這雨水般往下掉,似是掉進了一片無底深淵中,不斷下沉,再下沉……
上天已經一次次地降下了示警,如果她再執迷不悟,違背天意,恐怕接下來等待端木家的就是滅頂之災了!
大師說得對,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欲求如來淨圓覺心,應當正念遠離諸幻。先依如來奢摩他行,堅持禁戒……
賀氏的嘴巴喃喃念動著,那雙平日裡精明的眸子裡驚魂未定。
“祖母……”
端木綺低低地喚了賀氏一聲,賀氏身子一顫,好像是猛然警醒過來似的,用一種“塵埃落定”的目光看著端木綺,不知為何,看得端木綺心裡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跟著,賀氏淡淡道:“我要留在皇覺寺裡吃齋唸佛,今天就不回府了。”聲音中透著一絲乾澀。
賀氏這句話聽得端木綺和遊嬤嬤都是一驚,不知道賀氏怎麼突如其來就有了這個念頭,唯有站在後方的端木緋抿著小嘴,但笑不語。
端木綺欲言又止,見賀氏面色不虞,就沒有多說。
因為暴雨突襲,就有知客僧領著祖孫三人去了法堂後方的一個小院子裡小憩,賀氏沒一會兒就打發了端木緋,只留下了端木綺在廂房裡。
“祖母,”端木綺見賀氏打發了端木緋,心裡有幾分得意,覺得自己畢竟是祖母的親孫女,和端木緋那爛瓦怎麼也不能比,“您要吃齋唸佛,在府裡也是一樣的……”
端木綺正柔聲勸著賀氏,卻聽賀氏硬聲道:“綺姐兒,楊家的這門婚事就先這麼著吧……”反正也就是拖上幾年的事。
端木綺傻眼了,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初一那日被賀氏甩了一巴掌的左臉又開始發疼,疼得她連心口也一抽一抽的,好像被千萬根針扎似的。
她那曾經美好的世界彷彿瞬間崩塌了……
祖母怎麼會說這種話?!
這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