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置簡陋的茶鋪中,人頭攢動,一片熱鬧嘈雜。
中間的某一桌,兩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正口沫橫飛地侃侃而談:
“前有戰事,後有徵兵,今年又多了傜役稅、人頭稅、鑄幣稅,百姓如何能休養生息!”
“當年‘那一位’年年減稅,可如今朝廷國庫空虛,還不得變本加厲地增稅苛待於民。”
“哎,‘那一位’還在時,北有鎮北王,逼得北燕不敢犯境,南有定國將軍府鎮守南安關,南懷畏之如虎,哪像如今,連年戰亂不絕。”
“可惜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是感慨萬千。
羅其昉用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地瞥了那兩個書生一眼,慢慢地飲著茶水。
他身旁的青衣男子壓低聲音提醒道:“書生意氣,襟懷天下……但是,只憑一腔熱血是過猶不及。”那青衣男子身量中等,相貌平平無奇,丟在人群裡毫不起眼。
羅其昉若有所思,沉默地點了點頭,腦海中不禁想起了自己當初也是為了給枉死的中州舉子丁文昌伸冤,才會惹來後面那麼多事。
但是,就算讓他現在重新選擇,他也不後悔。
若是明知丁文昌死得如此冤屈,而他卻袖手旁觀,那他和逼死丁文昌的長慶有何區別?!
只是,如今的他行事肯定會更加深思熟慮,更為謹慎,不會讓自己落到現在這等地步!
羅其昉閉了閉眼,原本如波濤起伏的眼底就恢復了平靜,問道:“主子可還有什麼吩咐?”
那青衣男子飛快地掃視了四周一圈,低聲又道:“主子讓你去一趟黔州知落城?”
羅其昉眉頭微揚,黔州如今是朝堂上關注的焦點,不外乎兩件事,一是與南懷的戰事,二就是……
“可是為了‘鹽引制’?”羅其昉緩緩問道。
青衣男子面露讚賞之色,頷首道:“主子說了,‘鹽引’事關重大,商隊換得鹽引後,要去黔州的鹽場支鹽,這鹽也只能在南境四州銷售……方方面面,每一步都不能出錯,需要你去知落城統籌,而你也是最適合的。”
羅其昉薄唇緊抿,若有所思。他心知自己確實是最適合的,作為九華的郡馬,他也算是皇帝的自己人,把他安排到黔州那邊比其他人更適合。
可是——
羅其昉抬眼看向了那青衣男子,眸中閃過一道流光。
最大的難題是怎樣才能不動聲色地讓皇帝想到他!
青衣男子似乎知道羅其昉在想什麼,諱莫如深地說道:“羅公子,你放心去做,主子在朝中自有策應。”
茶鋪裡的茶客們來來去去,說說笑笑,根本沒有在意羅其昉二人是何時來,又是何時走……
當天戶部就有了動作,釋出了“鹽引”的招商榜,這個訊息短短不到半天就傳遍了京城,一石激起千層浪。
“鹽”代表的就是巨大的利潤,可是如今的鹽鈔多掌控在朝中勳貴重臣手裡,許多鹽商都是求而不得,或是隻能重金換取。
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京城的幾個鹽商親赴戶部瞭解這招商榜的詳情,得知只要送軍糧前往黔州就可以換取軍糧,那些鹽商震動了。
在大部分的鹽商還在觀望時,其中一家鹽商率先有了動作,當下與戶部商定,會在三天內將第一批軍糧共五千石發往黔州以換取鹽引。
十月初六,封炎在御書房裡向皇帝稟明瞭大致情況,並提出需要有人在黔州知落城把控排程。
“……只不過,外甥擔心這滿朝文武,沒人敢接這個差事。”封炎懶洋洋地說道,他當然知道無論他提出什麼人選,皇帝肯定都不會同意,乾脆就不提。
御書房裡,此刻只有皇帝和封炎舅甥二人。
御案後的皇帝蹙眉看著封炎,目光幽深如淵,四周一片沉寂,唯有那小內侍斟茶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襯得御書房裡更靜了。
“……”皇帝幾乎是啞口無言,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如今這朝堂上,恐怕最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恐怕就是“鹽引制”的改革了,肯主動請去黔州的人,皇帝不放心,怕是封炎故意安排的;至於那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人,皇帝也不敢隨意把這件差事派給這種有可能蓄意消極怠慢的人。
這委實是個難題。
封炎漫不經心地與皇帝對視,心神其實早已經跑遠:哎,他都大半月沒見蓁蓁了,怎麼秋獵還不到啊!
見皇帝一直不說話,封炎乾脆故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