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打算一點點地把他手上的人脈交到兒子手中,然而,他敗得太猝不及防了,快得他都沒能把這些耿家的真正底蘊交給兒子。
是他大意了!
可是如今他已經悔之不及了,他只能盡最後的努力去給耿家留下一線生機。
耿海心頭苦澀難當。
這些年來,五軍都督府中看著萬眾一心,對他忠心耿耿,其實有一部分靠的是他用他們的把柄拿捏了他們。
他可以想象“那些人”怕是已經試探了兒子一年,確定了兒子沒有他們的把柄,才會越來越不聽話。
岑隱的回應是抬腿離開了,毫不留戀。
“薛昭!”耿海怕了,雙手抓住了牢房的欄杆,抬頭露出他那被磕得紅腫的額頭,喊道,“薛昭,東西我就藏在皇覺寺藏書閣北邊靠牆的密格里,我只求你放過安晧!”
耿海已經不求耿家活了,他只要耿家留下一條血脈已經夠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黑暗與沉默。
隨著岑隱遠去,周圍又暗了下來,漆黑得沒有一點光亮,那是如死亡如泥潭般的黑暗。
耿海渾身顫抖如篩糠,慘白的臉色中透著無邊的絕望。
他的腦海中不禁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幕幕,想起他背叛崇明帝向今上效忠的事……
他心底忍不住浮現一個想法——
要是早知今日,他會不會後悔?!
耿海的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答案顯而易見。
他不會。
早知今日,當年在北境時,他就該更小心謹慎,他就該斬草除根,他就該屠城!
也不至於有了岑隱這個落網之魚!
他錯了!
今天他不得不為他的錯誤付出代價!
耿海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說不出的淒厲。
耿海的笑聲已經傳不到岑隱耳中,岑隱出了地牢後,就毫不回頭地離去了。
“砰”的一聲響後,地牢的大門就再次關閉了!
門關上的那一瞬帶起一陣風,吹得燈籠裡的燭火瘋狂地舞動著……
岑隱靜靜地看著燈籠,絕美的臉龐上神色如常,微微笑著。
他魅惑的笑容中透著冷厲,眸色卻是越來越幽深,思緒飛轉。
五軍都督府的這些武將來自天南地北,說是魚龍混雜也不為過,岑隱早就猜到想要真正控制住這些人,把他們當作是耿家的家將使喚,單靠耿海給他們施恩肯定是不夠的,耿海十有八九抓著某些人的把柄。
但凡耿海覺得他還有可能出去,他是不會道出他最後的底牌的,唯有把他和耿家逼到極致,逼到沒有退路,耿海也只能老實招供,以謀求一線生機。
小蠍就守在地牢門口,岑隱隨手把手裡的燈籠交給了小蠍,就見小蠍神色複雜地朝前指了指。
小蠍順著小蠍指的方向一看,就看到前方的一棵大樹上,一隻黑色的八哥就停在樹枝上,八哥高高在上地俯視了岑隱和小蠍一眼,就轉頭去啄翅膀下的細羽。
小蠍眼角抽了一下,岑隱怔了怔,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笑容柔和了一分。
他一邊信步朝樹下走去,一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小蠍,你去傳話給影衛……”
“呱呱!”
小八哥一看到岑隱無視了它,怒了,拍著翅膀大叫了起來,壓過了岑隱的話尾。
它拍著翅膀穩穩地落在岑隱的肩頭,又是抱怨,又是跳腳。
風一吹,上方的樹葉搖曳不已。
“嘩嘩譁……”
風聲、樹枝搖擺聲與八哥的叫聲交錯在一起。
灼灼的太陽焚燒著下方的大地,地面彷彿要燃燒起來似的。
小八哥一向是一隻倔強又固執的鳥。
從地牢門口粘上岑隱後,它就不肯走了,岑隱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包括午膳時也不例外,看得一旁伺候的小內侍們心裡感慨不已:這隻八哥得了督主的青眼,這還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一直到午後岑隱前往茗品館時,小八哥還停在他的肩頭沒飛走。
“公子,這邊請。”
茶館的老闆忍不住朝小八哥多看了一眼,如平常把岑隱引去了西北角的一處小院子裡。
還沒進院子,就聽屋子裡傳來一陣清澈悅耳的簫聲。
蕭聲悠揚清越,清澈如流水,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快時如激流奔騰,慢時如細流涓涓;高昂時如人放聲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