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米點頭,“主子放心,屬下已經著人清掃過了,連石頭縫都沒落下。傢俱物什全是新的,牌匾也做好了,就剩下個小佛堂。不過,三進的宅子會不會小了些?除了第一進的書房和花廳,第二進和第三進都是起居用的,加上丫鬟僕婦住的,再設個小佛堂怕是有些逼仄了。”
“你覺得小了?”姜衍聞言斜睨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
粟米被噎了下,反應過來忙搖頭道:“怎麼會?屬下手指縫有多寬,主子還不知道嗎?”
說起來都是眼淚,他從十歲開始拿月銀,姜衍也不是摳門的主兒,偏他一個子兒都沒存下,到現在還連個窩棚都買不起。像他這樣的窮光蛋,哪有底氣嫌棄三進的宅子小?
更何況,這宅子是給老候夫人和候夫人住的,真論大小,也輪不到他不是?但也正因為這宅子是給老候夫人秦氏和候夫人王氏準備的,粟米才覺得心裡不踏實,下意識就將心裡話禿嚕出來了。
對粟米來說,定國侯府的老侯夫人是個十分特別的存在。
——因著很小的時候就被老定國侯爺收養,粟米對定國侯府的感情十分親厚。那時候定國侯府正是如日中天,世子羅榮在外遊歷,羅皇后貴為中宮,偌大的定國侯府就只有老定國侯夫婦與世子夫人並羅柏羅楨四個主子。
而他們那撥人恰與羅柏羅楨年齡相仿,無論是老定國侯夫婦還是世子夫人,對他們都十分親和。
粟米的父親在他出生那年便戰死了,從小與寡母相依為命,三歲時母親病逝,便被老侯爺接到了定國侯府。他對母親還是有些印象的,最初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時,粟米滿心的惶恐與忐忑,卻不想到了定國侯府會過得更好。
也因此,十歲以前的粟米一直將定國侯府當成自己的家,也將老定國侯夫婦與世子夫人並兩個小公子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可在十歲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尤其是老侯夫人。
得知羅皇后薨逝的頭幾日,老侯夫人歇斯底里又猙獰的模樣粟米已經有些快記不清了,但他記得老侯爺決定將他與鳴澗幾人撥給姜衍時,老侯夫人的不敢置信與勃然大怒,也記得老侯爺拍板定下後,老侯夫人看老侯爺與姜衍的眼神有多冷。
那一瞬間,好似所有人在老侯夫人眼中都成了仇人似的。
一開始,粟米還無法理解追隨姜衍的確切含義,自然無法理解老侯夫人為什麼竭力反對。但他們都是羅家軍的將士遺孤,是老侯爺做主帶回來的,老侯爺對他們有再造之恩,自然老侯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等到漸漸長大,粟米就是想不懂都難。
細究起來,無外乎老侯夫人將他們當成了壯大定國侯府的資源,她原本以為這些資源都是要用在羅柏和羅楨身上的,誰料世事無常,謝琳的陰狠和聖元帝的不作為,會直接逼的姜衍離京。
偏老侯爺是個慈愛的,想也不想就讓他們跟了姜衍。而老侯夫人原本就因羅皇后的死遷怒姜衍,得知老侯爺要將他們幾人撥給姜衍後,心中自然不滿,甚至是帶著怨恨的。在粟米的記憶裡,自那以後,老侯夫人就再也沒與姜衍見過面說過話。
猶記得姜衍離京之時,老侯爺拖著病體親自相送至莽嶺,泰王姜聰與鎮國將軍蔚池派人相護,就連程國公與理國公暗地裡也有所表示,但老侯夫人卻始終不曾露面。
此後十年,老侯夫人對他家主子莫說是關心了,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就連他家主子回京,秦老太君帶著三個秦家女住進睿王府,直接將睿王府搞得烏煙瘴氣,老侯夫人也是從來沒露過面、沒表過態的。
有時候粟米忍不住想,若老侯夫人能在秦老太君帶著秦家女住進睿王府時站出來阻攔一二,沒準後面的事情壓根就不會發生,他家主子與老侯夫人的關係還能轉圜也不一定。
當然了,睿王府到底要如何,還是他家主子說了算,他家主子也有這樣的手段和能力。只不過有長輩關心和沒長輩關心,到底還是不一樣的。事到如今,就連粟米自己都說不清楚對老侯夫人是什麼感情。
就拿老侯爺讓他與鳴澗幾人追隨姜衍來說吧,站在老侯夫人的立場,人是老侯爺帶回來的,是定國侯府花費銀錢和米糧培養的,自然應該用到羅家人身上。
粟米覺得老侯夫人會有這樣的想法無可厚非,在道理上完全能說的通。可情理上呢?羅柏羅楨是老侯夫人的嫡孫不假,難道他家主子就不是老侯夫人的親外孫了?再說得直白些,羅皇后的死又不是他家主子造成的,老侯夫人憑什麼遷怒?尤其他遷怒的還是個幾歲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