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具身體真的太過疲憊不堪重負,也或許是蔚藍想要睡個好覺的意願太過強烈,來到鎮國將軍府的第一個晚上,蔚藍就這麼毫不設防又異常迅速的墜入夢鄉。
等簌月洗漱好抱著被褥再次回到書房時,蔚藍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打著哈欠將被褥在矮榻前安置好,簌月輕手輕腳的吹滅蠟燭鑽進被窩。
自從夫人病逝後,她就從原先歇著的倒座搬進了小姐的書房,在書房打起地鋪來。原先小姐住在靠近跨院的西耳房,西耳房挨著夫人住的房間,因著兩屋只隔著一堵牆,大約是怕觸景傷情,也或者是小姐心裡害怕,總之,從夫人去世後的第二日起,小姐就從西耳房搬進了東邊的書房,可住在書房,小姐也並沒有比在西耳房睡得更好。
微微側頭看向蔚藍所在的矮榻,黑暗中,蔚藍身體微微向右側臥著,發出均勻規律的呼吸聲,簌月難得的露出一抹安心,只要小姐能睡個安穩覺就好!
這些日子大家是真的太累了。
從四月二十八日老皇帝駕崩伊始,上京城中便哭聲震天,將軍府也一直是人仰馬翻的狀態。因著京中五品以上的官眷夫人每日辰初至酉末要輪流到宮中哭靈,府中成年女主子白日裡幾乎都不著家,府中管事的奴僕或者大丫鬟,總要比平時更精心勞苦一些。
加之還要為老皇帝守孝,府中上下自然也不能沾染葷腥,每日裡除了關門閉戶停止一切娛樂活動,還需謹言慎行,大人們倒是要好過些,小主子們卻是難了!平日裡哪家高門大戶的小主子不是錦衣玉食捧在手心裡過的?好不容易熬到五月底老皇帝入了皇陵,府中各人均是面有菜色,幾位女主子和小主子們尤甚。
接著便是六月初六新帝登基,按說新帝登基是普天同慶的大事,應該歡歡喜喜才對,偏臨近新帝登基的那幾日,上京城中氣氛很是緊張,從南城門穿過鷲漯河及至泰寧街到皇宮門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禁衛軍身著鎧甲手握銀槍威風凜凜。
喜慶簌月是沒看出來,但讓京中百姓膽寒卻是真的,如此氛圍之下,無論是小主子還是老主子,自然還是輕鬆不起來的。但好歹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也就短短几日,過了也就罷了。
送走老皇帝迎來新皇帝,原以為新人新氣象,日子該是紅紅火火才對,誰知天降厄運,新帝登基後不足半月,邊關就傳來了大老爺在蕭關追擊賊寇遇險、以至於下落不明的訊息。
鎮國將軍蔚池是誰?那是放眼四國都戰功赫赫威震四方的鐵血悍將!這樣的人怎麼會輕易栽在區區賊寇手裡?簌月反正是不信的,但架不住夫人信了,然後夫人又用眼淚征服了小姐和少爺,讓小姐和少爺也信了!
這樣一來,輕鬆愉快的日子依舊是沒法指望,大家需得繃緊了皮子繼續累著。
時間劃過了六月,又劃過七月,大老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邊關再沒有傳來任何有價值的訊息。
簌月覺得,有時候沒有訊息其實就是好訊息,畢竟沒有“死”嘛,那生的機率也就大了!可惜夫人並不這麼想,每日鬱鬱寡歡,堪堪熬到八月中旬就病倒了,病來如山倒,雖然新帝打發了好幾撥御醫到將軍府問診,但夫人還是眼見著熬不下去,從病發到撒手而去,統共也就三天時間。
鎮國將軍府剛經歷了頂樑柱失蹤下落不明,緊接著又當家夫人病逝,世人慨嘆世事無常令人唏噓,簌月同樣覺得悲傷煎熬。
她是離小姐最近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除了已逝的夫人,她是最瞭解小姐的人。小姐從前是什麼樣的呢?
心直口快,脾氣不大好,不愛女紅,許是在外人眼中還有些驕縱,除此之外,小姐是個很活潑的人,嘴利得象刀子,心卻軟得像豆腐。小姐是在夫人去了之後這變得沉默穩重的,不再如往常一樣抹淚,按時吃飯按時作息,認真安排夫人的身後事,照顧小少爺,分派僕從,繼續查探大老爺的訊息……
簌月迷迷糊糊的想著,心裡既欣慰歡喜又帶著幾分憐惜,小姐不過才十一歲呢,跟自己家裡當初被抄是一樣的年紀,不過,總歸是痛過之後長大了,長大了就好!
如此這般,直到三更的梆子敲響時,簌月的呼吸才漸漸沉了下來。
黑暗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一道小小的身影輕手輕腳的穿過主屋的廳堂,然後準確無誤的從簌月身側繞過,直接爬上了矮榻。
翌日清晨,蔚藍在陣陣清脆悅耳的鳥鳴聲中醒來。
沒有第一時間睜開雙眼,蔚藍認真的感受著周遭氣息,潛意識裡,她並不希望昨夜的所見所聞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