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嬤嬤也不推辭,起身揉著腰往門外走,邊走邊嘟囔道:“生而為人,如何不累?尤其是做人奴才的,只有主子好了咱們才能跟著有好日子過,大老爺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從小貓崽那麼丁點兒到英武少年,然後娶妻生子,如今卻又……哎!世事無常啊!”
蔚藍無聲無息的站在門簾後僵直成一道雕塑,目送簌月送了崔嬤嬤出門,還是沒能將接收到的資訊完全消化,在她有限的認知和記憶裡,這樣的場景無異於天方夜譚!無聲的張了張嘴,蔚藍翻了個白眼朝天豎起中指!艹!什麼玩意!
腳步聲很快回來,簌月帶著一身涼意進門,打眼便見蔚藍面白如紙神情呆滯的站在門口,小嘴微張著,右手高高舉起還豎著中指……
簌月不由得腳步一頓,睜大眼呆了呆!
“小姐,您怎麼起來了?可是還暈得難受?是不是想喝水?還是想吃東西?怎麼也不叫奴婢一聲?”簌月看不懂蔚藍的手勢,但她知道這些日子自家小姐被打擊得狠了,悲傷過度行為與平時有異倒也正常,忙上前扶著蔚藍往矮榻走。
蔚藍並不反抗,她在簌月身上沒有感覺絲毫惡意,更何況,她剛才看到了自己的右手,十指纖細白嫩,用青蔥玉手來形容都不為過。若說繡花鞋是她神思不屬眼花了,那面前這雙尚未長成的、介於少女和兒童的手,絕非錯覺!她原本擁有一雙與糙老爺們不遑多讓的手,可現在繭子不見了,黑面板沒了,連格鬥訓練時留下的疤痕都沒了!還有什麼比被火箭炮轟過之後發現自己不是自己更令人驚悚?
被簌月扶著的左手傳來清晰溫暖的熱度,蔚藍微微側頭,用眼角餘光打量簌月;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比自己高出一頭,鵝蛋臉,柳葉眉,杏核眼,長相很是嬌俏,只是膚色略黑,上身著素白對襟短襦,下身碧青色羅裙,行走間蓮青色繡鞋露出些許鞋尖。
蔚藍一時間思緒萬千,簌月的問話她半個字也顧不得回答,駝羊群蜂擁而至踩著她脆弱的神經線呼嘯而過,最後只剩下碎成一地的殘渣,拼不出頭緒也無法拾起!
簌月習慣了蔚藍的沉默,徑直將懵呆呆的蔚藍扶到矮榻上坐下,又半蹲下身子柳眉微蹙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可是那裡又不舒服了?”
蔚藍被這聲清風拂面的溫軟耳語刺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搖搖頭回過神,試探著開口道:“我想喝水。”
聲音有些嘶啞,大概是很久不說話亦或是用嗓過度?蔚藍垂下眼眸,方才崔嬤嬤和簌月說夫人過世了,而自己是這位夫人的女兒,應該是哭的。
簌月忙不迭點頭,轉身走到楠木茶几旁,先用手試了試茶壺的溫度,估計是水涼了,又回頭道:“小姐,這水涼了,您先等等,奴婢去換壺熱水來。”
蔚藍沉著的點點頭,“嗯。”
目送簌月快步走出房間,蔚藍再次打量四周,從左到右,目光所及,無一不精無一不雅,將視線定格在博古架底層的葫蘆型菊紋鎏金香爐上,蔚藍緩緩起身走進,那上面正映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即便人影已經變形,香爐上的少女衣飾打扮依然清晰可辨;梳著與華夏國時下發型完全不同的總角,左右各纏著一圈瑩白的緞帶,耳前垂下一縷,全身素白!
蔚藍伸出雙手向前一步,鎏金香爐上的小人兒亦是伸出雙手上前一步,走得近了,香爐上的影像也愈發清晰,女孩面孔稚嫩,雙眉緊蹙,半眯著眸子,一身素白麻衣,上面是短襦,下面羅裙!
再次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某些猜測,蔚藍雙眉皺得能夾死蒼蠅,自己一米七五,短髮,身姿挺拔,常年在訓練場揮灑汗水的四肢骨骼修長有力,而博古架全高約兩米,最下一層大約一米二,自己的視線恰好與博古架最下一層齊平!也就是說,自己不是自己,自己的靈魂主導著一具嬌嬌弱弱身高大約只有一米二的幼齒蘿莉!
鎮國將軍府,老將軍,大老爺、夫人、二老爺、二夫人、小少爺、崔嬤嬤、簌月……蔚藍輕輕撫上自己的頸側大動脈,強有力的脈動和溫熱細膩的觸感,清晰無比的昭示著這看似荒誕無稽的場景具有的真實性!
仿若彈指間,蔚藍的認知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將自己從“屠豺”行動的最後一幕與此刻冷靜剝離,生活還在繼續,自己還在呼吸,無論自己此時頂著怎樣一副皮囊,只有繼續活下去,才能找到最終的答案。
簌月從西跨院重新端了熱水進來,便見蔚藍安安靜靜地躺在矮榻上休息,呼吸清淺,神色間一派平靜,早前一直緊鎖的眉頭像是忽然間就被什麼撫平了。
暗暗鬆了口氣,簌月猜想蔚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