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忽然轉向我,抬高聲音問:“你沒告訴他,你們經過的義莊就是湯家義莊?”
我搖搖頭,“沒有。”
雖然當時沒對湯易說明的目的,是因為我以為湯家義莊和他姓湯,只是一個巧合,可這會兒被瞎子點破,我多少有點因為不盡不實所衍生的慚愧。
湯易愣怔片刻,忽然苦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弟,我知道你辦事穩當,所以才沒跟我說這事。可你要是早說了,我這一路上也不用這麼七上八下了。”
他隨後對我們說,在義莊遭遇黃仙姑後,後半夜睡覺的時候,他一直在重複做一個夢。
夢裡頭,依然是在義莊。但除了他本人,我們這一干人全都不見了。而義莊裡,卻多出了十幾口的大棺材。
他在夢裡口不能言,也不能行動,就只覺昏暗的房間裡飄忽著數十個虛實難辨的身影,一直在向他質問同一句話。
“既建義莊,為何又無人看守?我們有家難歸,只能做孤魂野鬼,你湯家就該活命嗎?”湯易把夢到被質問的話學了出來。
雖然幾個人圍在一起,我還是覺得後脊樑有些發寒。
湯易對我說,他醒來後就覺得這件事不尋常,但不能確定那是因為特殊環境引發的夢境,還是真有別的什麼,為了怕我分心,就沒把這事跟我說。
我慚愧的同時,看向瞎子,“你好像查到了很多事?”
瞎子點點頭:“查到了一些,但還是很有限……”
他突然撓頭問我和湯易:“你們在路上是不是還遇到了別的事?特別是你,湯哥,你都幹過些什麼?”
“你問的重點是什麼?”湯易反問。
瞎子眼中疑惑更濃,朝著一邊的湯飛凡和湯佳寧看了一眼,又盯著湯易看了一陣,緩緩說道:
“首先我得宣告,我帶飛凡和佳寧來這兒,並不是全無私心,可主要還是為了幫他們。我見到他們的時候,就看出他們雖非短命之相,卻也難以長壽。我把他們的生辰八字發給了我的前女友,她當時就斷定,這兄妹兩人,絕對活不過一個甲子,也就是活不過五十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昨天一早醒來,我再看兄妹倆的面相,似乎是出現了變化。貌似他們的壽命延長了……包括湯哥你,從你們叔侄相認,我就更覺得古怪了,我雖然不精通看相,但你的面相實在太明顯了,你分明就是百歲之相……”
“打住!”我攔了他一把。
瞎子一震之下反應過來,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又對湯易說:
“你別多想,為人看相算命,可以斷運勢、看前程,但數年輪斷命綱是行中大忌。我說你是百歲之相,並不是斷言你能活到一百歲,只是……只是說你能長壽,不會死在五十歲之前,你懂我的意思嗎?”
湯易點頭,“懂,懂,懂。”
眼看兩人不知不覺都已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我訝然的同時,忍不住看著瞎子,暗暗嘆了口氣。
劉瞎子雖然是風水大家,但在相學上或多或少也是經他那神仙似的師父傳授過的。看旁的未必準,但若是說出‘百歲之相’四個字,那就不是信口而出的。
我看出他是真的心存疑惑,脫口而出,這話的可信度就更高了。
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壽命,其實算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即便有百歲高齡,活到九十七八,就開始數日子算計,滋味絕不好受。
以湯易的心胸,未必就把這放在心上,但瞎子張口就說他有‘百歲之相’,那可就真是犯了金典一門的忌諱了。
信數年輪,妄斷生死,已是洩露天機,道出確鑿年歲,更是不該。
瞎子雖是無心之語,但只這一句話,怕是要給他帶來一次大劫了。
這一會兒的工夫,竇大寶又喝的暈暈乎乎的,見瞎子和湯易半晌相對無言,噴著酒氣插口說:
“湯哥,我算聽明白了,敢情你們家之前都沒有能活過五十歲的。我跟你說,瞎炳雖然平時說話不著四六的遭人恨,但他給人看相還算可以哈。呃,他說你能活到一百歲,說你侄子侄女也能長壽,那就是真的。對了,湯哥,問一句,你們家現在還有幾口人啊?瞎炳說,你倆侄子侄女的面相一夜之間改了,要不,等回頭有機會,讓他給你其他家裡人看看,他們的壽命有多長,是不是也改了?”
我聽他說話都大舌頭了,氣就不打一處來,剛要彈他腦瓜子,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幽幽道:
“徐老闆,不枉咱倆人一番折騰,這姓湯的,從今而後,怕是要拿你當親爹般供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