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接到呂餘慶的奏報,皇帝覺得是到了該有所行動的時候了。
“賊首伏誅,亂黨星散,秦鳳、歸州兩路軍隊,叫他們班師吧!”
對於皇帝的指示,趙普覺得遵行無礙;因為殘局有康延澤和丁德裕收拾。不過有一件事,他覺得身居相位,不能不說。
“臣等遵旨。”他說:“須請旨者,召還平蜀將帥及士兵,陛下如何酬庸有功?請賜示下,以便準備。”
“士兵們遠道跋涉,奮勇效命,自然要多給恩餉。至於將帥,哼!”皇帝又似冷笑,又似苦笑:“還要我來酬庸嗎?”
趙普的意思,其實是探問如何治罪;此時聽得皇帝的語氣,便道破本意:“專閫大將,凱旋歸來,縱有過失,似不宜交付法司;否則,深恐有傷朝廷體制。”
“有罪治罪,何以見得有傷體制?”皇帝搖搖頭:“你這話沒有說對。”
趙普不便再作爭辯,隻眼瞟著光義,希望他能夠有所諫勸。
光義的看法與趙普相同,大將班師回京,軍民交賀,那“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還”的興旺氣象,宜乎珍視。如果下旨交付法司治罪,必致引起許多揣測,以致民心動盪,亦非國家之福。只是趙普既然碰了釘子,自己不宜再以此理由陳說;應該另外想一套說詞,才能使皇帝回心轉意。
“陛下重法務實,天下共喻。王全斌等人,有功則賞,有罪治罪,因無所用其迴護。只是,陛下素來優恤士卒,似不妨重作考慮。”
“考慮什麼?”
“要考慮的是,士卒之心;主帥被辱於獄吏,部下自然痛心。”光義說到這裡,暫停一停,看皇帝意動,便又加上一句:“陛下何忍出生入死計程車卒,中懷抑鬱難宜?”
“也罷!”皇帝終於鬆了口氣。“不交付法司亦可。但此輩犯紀,可以不罰,朝廷的紀綱,又在哪裡?”
“不是不罰。”趙普介面回奏:“乞陛下敕下,令王全斌等人,到兩司問話;臣等問明白了;另行典奏取旨,庶乎功過分明,綱紀昭然。”
“這樣倒也可以。”皇帝輕輕敲了一下柱斧:“你就擬敕來看了,趕緊發出去。”
敕令到達成都之日,又是捷報爭傳之時;全師雄死後,餘眾推舉謝行本為帥,盤據銅山,為康延澤所破,川東傳檄而定。
在成都以南的地區,比較麻煩的是嘉州,亂黨呂翰,驍勇善戰,守城不下;王全斌派水陸轉運使曹翰進擊,以王仁贍支援,兩軍合圍,呂翰棄城而走,但兵力未損。
不但呂翰的兵力未損,實際上還有亂黨在向嘉州集中。呂翰的棄城是誘敵之計,預備集結各路亂黨,反主為客,包圍嘉州,分道攻城,殲滅曹翰的部隊。
虧得曹翰預先得到了諜報,亂黨定於兩天以後,聽嘉州城上鼓樓,打三更為號,一起動手。曹翰估量敵我兵力,眾寡不敵;於是心生一計,把掌管更鼓的老兵找來,密密授意。到了那天晚上,起更特遲,時間拉長,一更二點,實為二更;其實早過三更;打到二更二點,曙色已露。
各路亂黨早已集中,只以未到三更,不敢造次動手;此時看東方天色,方知中計,急急引退。陣腳一鬆,曹翰便動手開城出擊,呂翰的主力大渡而散,牽動了其他的亂黨,為曹翰分手追擊,大勝而回。
於是一面奏捷,一面下令班師;王全斌等人忐忑不安,士卒們卻是歡聲雷動,奔走相告。
不過入蜀的兩路人馬,一接收拾行裝的命令,最興奮的怕是張惠龍——在剛離江陵的那幾天,青兒的情影,魂牽夢縈,令人茶飯不思,神魂顛倒。白天有公務在手,還易於排遣;一到晚來,徹夜相思,那滋味著實難以消受。直到過了巴東,與蜀軍接了仗,方始忘卻;自平成都,當然也會想到,但全師雄的叛亂一起,知道班師遙遙無期,咬一咬牙倒也能丟開。情愫積得太久,到了賦歸的此一刻,便一發不可收拾;豈止歸心如箭?最好縮地有方,即時即刻能與青兒相見。
當然,這是辦不到的事;自己把一顆亂糟糟的心,按捺了又按捺,才想起有件事不能不問。“都監,”他說:“班師從那一條路走啊?”
他一問,曹彬便知用意,隨即答道:“還是分為兩路;都由峽路走,那來這麼多船?”
“那末,秦鳳路的仍舊走秦州、鳳州;歸州路的仍舊走三峽?”
“不!”曹彬搖搖頭:“勞逸須得平均,由峽路來的,從秦鳳路回去。”
聽這一說,張惠龍頓時滿頭大汗。“這,這是——”他結結巴巴地說:“我跟著都監從劍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