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因為這份近乎躊躇滿志的心情,導致了看護疏忽,只為孟昶看花蕊夫人吃瓜嘴饞,強要了一片,病勢就此反覆。等把劉翰請來,一看大驚;問起經過,跺腳長嘆,只說了句:“預備後事吧!”
最要緊的一件事是上遺表,依然由李昊執筆,在病塌前聽孟昶口授了大意,花了夜一功夫寫成:
臣聞大數有限,萬化無窮;歷觀古今以攸同,在昔賢愚而不免。將啟手以歸土,再瀝懇而聞天:伏念臣謬承父業,窈據坤維;數千裡之山河,四十年之統攝,雖有臨深之懼,且無事大之規;是以遠勞王師,恭行天討。上思老母,下念生民,潛收拒轍之心,旋露投戈之請。皇帝納汙道廣,來遠恩寬;遐頒綵鳳之書,遽釋牽羊之罪。伏自遠辭錦裡,獲睹瑤墀,帝譯天恩,曾無虛日;皇華驛騎,長是盈門,仍賜官勳,方圖朝謝,不謂偶縈疹囗,遽覺沉微!乃蒙陛下軫睿念以殊深,降國醫而氵存至,比冀稍聞瘳損,何期漸見彌留?將別聖朝,即歸幽壤,一絕拜章子雙闕,一息雖存;命易並於病躬,一五神已耗。伏惟皇帝,長新鳳歷,永霸鴻圖。鎮居四海之尊,終作兆民之慶。臣之老母,臣之遣孤,仰荷聖恩,夫復何憂?
得到孟昶病歿的凶信,皇帝嘆惜不止,所能安撫死者的,只有隆重的喪禮,皇帝降敕:輟朝五日,由內庫發白布一千疋,供百官制素服發哀;依從孟家的意思,葬在洛陽,派兵三千人護喪。銘族上所寫的官位,已不是“中書令、秦國公”,而是“贈尚書令,追封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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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的扭轉,虧得曹彬的計劃。他認為困守成都決非長策,“擒賊擒王”,如果能先集中全力擊破成都北面的全師雄的部隊,則成都以南的叛軍,必定喪膽。這樣全面肅清就有希望了。
王全斌起初還有些猶豫。適逢其會地來了兩道詔旨,一道是以康延澤為“川東七州招安巡檢使”,一道是命客省使丁德裕領兵入蜀討賊。康延澤智勇雙全,平蜀的功勞甚大,得蒙重用,大家都沒有說話;丁德裕受命討賊,隱隱然奪了王全斌的指揮權,這卻令人不眼!
“我誠然沒有幹好,可是,丁德裕什麼東西?”王全斌對他的高階將領說:“資望既不足,馭下又無恩,如果他來主持全域性、此亂就難平了。”
“我看——”王仁贍苦笑道:“官家是有意撕撕我們的麵皮。”
“然而,”劉光乂緊接著說:“果如所言,亦是一番激厲之意!”
“說得是!”王全斌矍然而起:“國華,我聽你的話,先幹他一場。禍是我們闖的,我們自己來收拾;能夠收拾得下來,就無須勞動丁德裕的大駕了!”
“這是唯一長策。”劉光乂力表贊成:“官家所望者,怕正是如此!”
“等我好好想一想。”王全斌在廳中低頭蹀躞、唸唸有詞地盤算了一回,突然站住腳笑道:“我也像王昭遠那樣,要學一回諸葛亮。國華,你上次給我講‘三國志’,說諸葛亮以一萬人屯陽平,遇著司馬懿帶二十萬人來攻,他是怎麼應付的?”
曹彬略想一想,朗聲念著三國志諸葛亮傳中的注:“‘亮意氣自苦,敕軍中皆偃旗息鼓,不得妄出。又令大開四城門,掃地卻灑;司馬懿常謂亮持重,而猥見勢弱,疑其有伏兵,於是引軍北趨山。’都帥,”曹彬又說:“我記得我曾奉告,這段注是靠不住的。武侯不致如此行險僥倖。”
“兵不厭詐!”王全斌說:“雖靠不住,也不妨有此一說。我現在想反用其計。”
“啊,都帥!”劉光乂很注意地:“你這話有點意思了!”
“我是這麼在想——”說到這裡,王全斌突生警覺,格外謹慎,親自看清楚四面沒有人在偷聽,才招招手叫大家聚了攏來,低聲罵道。“他孃的,替全師雄當探子的太多;這一次我們得加倍小心!你們看我整他孃的龜兒子!”
聽他學著本地人的話罵全師雄,大家都覺得好笑;只是不好意思笑出聲來,一個個都緊閉著嘴。
“我是這麼在想,外面都說我們閉城不出,膽子小得要命。如今我反用諸葛亮那一計,傾城而出,一下子把全師雄打得潰不成軍!至於南面的亂黨,決不會想到我們是一座空城,自然也不會來攻。你們看,我這一計如何?”
大家都不開口;是不忙開口,茲事體大,得要好好計算。
“都帥,”王仁贍問道:“那末,對北面掃蕩的計劃是怎麼樣呢?”
“對!”劉光乂介面,“先是瞭解了計劃才能作決定,一我想,旋去旋迴,中間的空隙不大,還可以試一試;時候長了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