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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細細一想,才知舊稿無用,王衍投降後唐莊宗李存勖,不過是一隅之地的分合;而如今投降宋朝,是五代十國歸於大一統的開始,這是歷史的偉業,何必慼慼?

轉念到此,頹唐的精神一振,丟開舊稿,重新構思,從統一海宇上著眼,凌空落墨,提筆便寫:

臣用三皇御宇,萬邦歸有道之君;五帝垂衣,六合順無為之化。其或未知歷數,猶昧存亡,至興天討之師,實懼霆臨之罪。敬祈英睿,俯聽微衷。

這是一個“帽子”,唸了一遍,覺得“微衷”二字,不似乞降的語氣;既已俯首稱臣,總得為保全官家的眷口設想,措詞何防恭順,才有實益,因而將“微衷”改為“哀鳴”,接著便為孟昶敘來歷:

伏念生自並門,長於蜀地,幸以先君之基構,得從幼歲以纂承;只知四序以推遷,不識三天之改卜。

幼年接位,不識大勢;這樣的說法,李昊自覺相當得體。想了想,以下就該“頌聖”了:

皇帝明光出震,盛德居乾,聲教被於退荒,度澤流於中外。當凝旒玉殿之始,缺以小事大之儀。

何以缺乏“以小事大之儀”?這得想個理由。李昊括筆沉吟著;把已寫下來的幾段唸了一遍,發覺有一句不妥,“盛德居乾”,把宋朝的年號嵌在裡面,原該是很俏皮的說法,但“乾德”也是前蜀的年號,是不是有忌諱呢?

最好是不用,怕會弄巧成拙。但這一句也實在無可更易,姑且留著再說。再想“缺以小事大之儀”的理由,不妨託詞於道路艱難,關塞阻隔,於是接著又寫:

蓋蜀地居偏僻,阻隔徽猷,已慚先見之明,因有後時之責。今則皇威赫怒,聖路風行;干戈所指而無前,鼙鼓才臨而自潰。山河郡縣,半入於提封;將卒倉儲,盡歸於圖籍。

這後半段一氣而下,把王昭遠罵了個痛快,李昊算是出了胸頭的一口惡氣。然後用“但念”一轉,敘入乞降的本意:

但念臣中外二百餘口,慈母七十餘年,日承訓撫之恩,粗效孝愛之道,實願克終甘旨,冀保衰齡;其次則期子孫之團圓,守血食之祭祀。伏包容之若地。蓋之如天,特軫仁慈,以寬危辱。

寫到這裡應該結束了。李昊通盤考慮了一下,認為援引古人來作比,希望獲得一個封號,為必不可缺的一筆;蜀中有劉阿斗現成的例子在,再找一個陳後主作配:

臣輒敢徵其故實,上瀆震聰:竊念劉禪有“安樂”之封,叔寶有“長城”之號。背思歸款,得獲生全,顧眇昧之餘魂,得保全而為幸,庶使先君陵廟,不為樵採之場;老母庭除,且有問安之便。見今保全府庫,巡遏軍城,不使毀傷,終期照臨。車書混其文軌,正朔術於靈臺,敢布腹心,恭聽赦宥。

寫完天色已經微明,因為孟昶曾當面叮囑,既已願訂城下之盟,則降表宜早早送出,免得百姓受苦;所以李昊對草稿不暇仔細推敲,加冠束帶,準備進宮。

出門一朝,只見對面照牆下有人圍聚著在看什麼,望見李昊出府,匆匆散去;現出照牆上貼著一長條紙,大書六字:“世修降表李家”。僕從也是剛剛發見,遮掩不及,盡落入李昊眼中。

這就像在他當胸硬揍了一拳,李昊陡覺血氣翻騰,喉頭似有腥味,嘴一張,嘔出一口血來。

“唉!”他閉上眼睛,擠出兩滴眼淚,然後有氣無力地說道:“把這個送進宮去!”

降表送進宮,當天就以薛濤遺制的蜀箋,恭楷抄繕,蓋上國璽。送到王全斌軍營中。

王全斌的大軍,這時已進駐龍城,離成都只有一百多里路。降表一到,全軍歡呼;但王全斌卻不敢大意,派人接待來使以外,立即召集高階將領到大帳議事。

傳觀了降表,個個喜形於色,也個個在心中盤算,如何取得首先進成都的第一功?但先要考慮的是投降的誠意。

“我總有些不大相信,”王全斌微皺著眉說:“孟昶父子四十年休養生息,不應該垮得如此之快!成都城內,到底情況如何?不要中了他的伏!”

“是的。”副都部署崔彥進別有用心,故意附和著王全斌說:“須防降表有詐!為今之計,仍須臨以精兵,我願帶所部人馬作前驅。”

“不,不!”都監王仁贍也是別有用心的:“副帥不宜輕出,還是讓我去。”

王全斌對崔、王兩人的操守性情是知道的,一個好聚財貨,一個放不過子女玉帛;這樣搶著要去,其心不問可知,只是不便明言,所以對他們的自告奮勇,且不置可否。

“各位對此還有什麼看法?儘管請說。”他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