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傷元神,至囑至囑。
臨書不勝悽咽,唯心照。百穀二哥親拆。
端陽月十四日卯時馬玄兒端肅拜。
外寄西洋夏布直一袋、熟羅汗巾香袋一枚。伴緘又具古鏡一面、紫銅鎖一把、領一根、香茶二封,幸檢入奉尊夫人。
(《準遊吳中帖》)
文駕此來,滿擬傾倒心事,以酬千金之意。不意命蹇多乖,遂致大病伏枕,唯淚沾沾下也。
聞明日必欲渡江,妹亦聞之必碎,又未知會晤於何日也。具言及此,悲愴萬狀。倘果不遺,再望停輿數日,則鄙衷亦能盡其萬一也。
病中草草,不盡欲言。唯心心亮。
今日千萬過我一面,庶不負虛待。專俟專俟。
二兄至契親目。病妹玄兒伏枕具上。
外青帨一方、鴛鴦袋一枚、香袋一枚、牙杖一對、粗扇一柄奉用。又月下白綾一端奉令政夫人。(《文駕帖》)
滿紙即是念甚念甚!專俟專俟!至囑至囑!奈何奈何!
她不但掛念她的王郎,得一併連他的嫡夫人也得念著,希望她在他的枕畔上稍施憐惜,將她迎過門來,玉成其事。湘蘭低下一百個心,來曲就逢迎,卑微至極。
事隔數百年,看此信箋,猶能使我長淚不止。
而王稚登僅有一封回帖傳世,卻也讓人感傷備至,總覺不能與湘蘭一世相諧,實屬另有起因:
二十七日發秦淮,殘月在馬首,思君尚未離巫峽也。
夜宿長巷,聞雨聲,旦起不休。見道旁雨中花,彷彿湘娥面上淚痕耳。
三十年信書往來,留下共八札,這八封信被清代收藏家裝裱成一幅長卷,傳下來。她的信,她沒有帶走,也沒有燒掉,她就這樣留下來,讓後人看。她就是愛他。她要告訴千秋萬代人。
人到七十,世俗功名榮辱已成浮雲,王稚登想起他與湘蘭曾經的約。“餘與姬有吳門煙月之期,幾三十年未償”。三十年了,卻也不過彈指之間。他真想看看她了,於是他寫信給她“春以為期,行雲東來,無負然諾”。春日漸近,行雲東來,我突然那麼想你,你定要答應我,莫負此約。
他或許不知,春以為期,她馬湘蘭已等了一世。
不想這一會,已是永別,從此玩月橋邊,秦淮河畔的槳聲燈影、風月無邊中再不見我湘蘭。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奈何已是風燭盡頭,君亦無奈更無語!
湘蘭去後,王稚登在《湘蘭子集》序中描述她,“六代精英。三山靈秀。”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他為什麼就不能愛她到心底裡去,拋了一切,與她琴瑟好和呢?!說這些虛詞是給世人看嗎,這又何必!
惜那湘蘭,十年心事十年燈,每每與王郎會晤無期,只能對著他的書信,臨紙悽咽!
此一生,為誰所累,為誰負,而,我又是誰的紅顏?!
而王稚登,騎馬再過吳中時,見那道旁雨中花,還是否依舊依稀彷彿似那湘娥面上淚痕?!有一種痛叫愧欠,照樣可摧裂心肝!
卷一:春夢(7)
眉子硯
硯。
眉子硯,幾度沉浮,傳說中它百年一顯江湖……
物以人重,名聲遠揚,三百年前,葉家才女之心澤手潤之物。
清人為得到此硯,不擇手段,不惜焚燬藏硯樓……
如今三百年過去,又是一個百年輪迴,它又於何種形式,現於何人之手呢?
一、明月前身
穀雨過後,櫻桃漸熟。薰風過處,自有一種醉人。這江南小院,黃昏時候,小閣窗下的几上,修眉玉頰的葉小鸞正玩味著一方剛得的端硯。
此硯是小鸞的舅舅沈自炳剛剛送給她的。她仔細端詳著這枚研臺,硯臺長三寸,寬二寸,厚半寸,面上有犀紋,硯池宛若一彎柳眉,小鸞喜愛之極,稱其為眉子硯。並遂即賦七絕,鐫於硯背上:
素袖輕籠金鴨煙,明窗小几展吳箋;
開奩一硯櫻桃雨,潤到清琴第幾弦。
此研即為震撼過收藏界,傳說中百年一顯身的“眉子硯”,它原是明末才女葉小鸞心澤手潤的舊物。
名硯講究一個細膩幼嫩,溫潤如玉。研墨時,墨汁不滯,發墨快,墨汁細滑,書寫流暢不損筆毫,字跡顏色經久不變。好的硯無論酷夏還是寒冬,如用手心輕按硯堂,旋即會出現滋潤的水汽,硯心湛藍墨綠,水氣經久不幹,古人有“哈氣研墨”之說。硯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