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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間集裡那個呼著小玉的女子。

還有一種是用呵膠貼在髮髻上的。

小時候讀《花間集》,讀的有味,覺得清淺活潑,有字字起舞之美:

春盡小庭花落,寂寞,憑檻斂雙眉。知麼知,知麼知。

小髻簇花鈿。腰如細柳臉如蓮,憐麼憐,憐麼憐。

喜歡那裡麵粉妝玉砌、頭上插滿珠翠的女子。而後來明白,那不過是文人無聊時一種消遣的吟唱,韻律不錯,內容卻單調,現在讀來只覺空乏無味。閒暇時雖大撒漁網,惡補文化,但也未看《*》,因坊間傳它的隻言片語,總是覺得不堪,不符於這堂堂行於日頭底下的人,印象當中的《*》還一直是《水滸》版的,武二郎回來一刀砍了潘金蓮,然後尋到獅子樓裡鬥殺了西門慶,覺得那才是人間正道。那樣滿紙的非奸即淫的《*》,覺得不潔,寧可拿來《水滸傳》讀一讀,體味感慨正大光明,英雄出世。

而今無意中讀到《*》,卻實在是驚人。《*》不可把它當成世俗所傳的樣子去讀,我是把它拿來當《花間集》或是歷史讀的,於是便發現了我要的寶貝,那裡面也一樣有頭上插滿珠翠、臉上貼著花鈿的女子,只是更具沉厚的歷史感。有花間集裡沒有的五間到底、帶花園的七進身的大宅院,吳月娘手裡捧著的隔壁花家剛送來的,“一盒花果餡椒鹽金餅,一盒新摘下來的鮮玉簪花”。

濾去了一些沙子石礫,留在我手指間的竟也有金沙金粉深埋的恍惚與寧靜。

《*》第八回裡寫道:

“婦人又向他頭上拔下一根簪兒,拿在手裡觀看,卻是一點油金簪兒,上面鈒著兩溜字兒:‘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卻是孟玉樓帶來的。”

潘金蓮看見西門慶頭上的一根別樣的簪子,便吃醋拈酸,想探個究竟,拿在手裡細看,不想正是那個“行過處花香細生,坐下時淹然百媚”的孟玉樓所贈。僅那一句鈒在上面的兩溜字兒,便使我即刻想到清代大畫家石濤在一幅山水畫中所題“夕陽在山雲在水,高歌人醉杏花天”,石濤是個畫僧,自稱苦瓜和尚,為“清初四高僧”之一,其畫風深有禪宗自然之境,蒼莽清奇,逸然絕世。於是覺得孟玉樓那一種淹然百媚竟有了水流花開、風起雲飄的自然無法之態,再回想她在西門家作為孟三的種種為人處世,真是巧妙婉順,自在圓成。

其實我知道最初孟三娘是出自青樓,那簪兒上的一句詩也喻的是這個意思,可我偏偏不往那裡想,金勒馬嘶,杏花天氣,原是才子與佳人相遇的場面,好即是好。這眼前的玉樓人,沒了一點浮蕩,雅緻淡靜有一種林下之風。她的一種豔不在其表,而在於心,如人沐在十里杏花天氣中,那一種明媚,讓人直覺是一陣陣花氣襲來。

李瓶兒剛過門時,讓西門慶給她打首飾,她拿出自己的一個髻,讓他重新打一個樣子出來。不想被潘金蓮在窗下一字一句的偷聽。等西門慶袖子裡藏著李瓶兒的髻從房裡出來,潘金蓮在角門處攔住他:

卷二:笙歌(8)

金蓮問道:“這髻多少重?他要打甚麼?”西門慶道:“這髻重九兩,他要打一件九鳳鈿兒,一件依照上房孃的正面那一件玉觀音滿池嬌分心。”金蓮道:“一件九鳳鈿兒,滿破使了三兩五六錢金子夠了。大姐姐那件分心,我秤只重一兩六錢,把剩下的,好歹你替我照依他也打一件九鳳鈿兒。”西門慶道:“滿池嬌他要揭實枝梗的。”

第二天李瓶兒來拜見各房的姐姐:

金蓮在旁拿把抿子與李瓶兒抿頭,見他頭上戴著一副金玲瓏草蟲兒頭面,並金累絲松竹梅歲寒三友梳背兒,因說道:“李大姐,你不該打這碎草蟲頭面,有些抓頭髮,不如大姐姐戴的金觀音滿池嬌,是揭實枝梗的好。”這李瓶兒老實,就說道:“奴也照樣兒要教銀匠打恁一件哩!”

看到這裡時,沒來由地被絆住,總是返來複去地倒騰。是因為迷上了那個九鳳鈿嗎,因為沒有具體的一個印象,便由著我想象,覺得它一定是金珠勾勒出寶象花的輪廓,花托裡嵌著綠松石,裡面一層貼著金,下面依次九個鳳頭,每個鳳口內銜著一掛珠子,金翠掩映,極其工細。“滿池嬌他要揭實枝梗的”,現在的人把“揭實”寫為結實,可見當時明的社會,除了農業,便是手工業,結實不結實用手試一下便見分曉。還有說那個花樣子與質地,偏要說要那個枝梗的,枝枝梗梗,舒葉吐花,宛然看見了那時社會的一個影子,一時間《*》裡沒了奸惡邪淫,只有男人女人,在一座庭院裡,一方屋簷下,細數著或愁或怨的日子,錦子格的窗子上映著半樹木槿,婆娑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