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紅玉,李蘅遠把奶孃叫過來問話,才明白為什麼她剛醒,阿婆不派人來探視她,卻非要讓她過去,原來大夫說她沒事,阿婆就真不擔心。
阿婆六十大壽又到了,想把李夢瑤從莊子上接回來,找她要排場。
李夢瑤是姨娘劉氏所生的庶妹,劉氏是阿婆娘家侄女,對於李夢瑤,同樣的孫女,阿婆更疼李夢瑤,是更疼許多。
李夢瑤比李蘅遠只小了一歲,母親死後,父親把李蘅遠帶在身邊養,實在力不從心的時候只能把李蘅遠從邊關送回李家大宅,那時候李蘅遠五歲。
正是冬天,李蘅遠跟李夢瑤一起烤火,李夢瑤拿著翻動炭火的鉗子去燙李蘅遠,李蘅遠躲得快,所以只在額頭上留了一個疤痕,不然眼睛有可能瞎。
父親知道後大發雷霆,要把李夢瑤處死,阿婆以死相逼,這才保住李夢瑤一命,但是李夢瑤自此不能在留在李家,被放到莊子上養活。
父親責怪阿婆看護不利,也不放心李蘅遠在李家大宅,就在旁邊修了宅子讓李蘅遠自己當家。
李蘅遠和李家大宅的隔閡,是有原因的。
父親沒有同意讓李夢瑤回來,祖母迫不及待讓她過去,肯定是想讓她答應,這樣父親就不會追究。
李蘅遠雖明白應該孝敬阿婆,讓阿婆盡享天倫,可是阿婆這種做派,她真是不開心,不開心又因為那人是阿婆,不能發洩出來對長輩不敬,所以這心口就像是有棉花堵著般難受。
見李蘅遠面色不虞,站在李蘅遠面前的奶孃聲音低低道:“婢子是跟芝麻一去過去跟老太太回稟娘子的情況,老太太聽說娘子還沒醒,就讓芝麻先回來,留下婢子說過壽的事,老太太交代奴婢,若是娘子醒了,一定要勸娘子去見她,所以婢子回來晚了。”
奶孃是阿婆在母親沒生產前就找好的人,是阿婆的人,以前李蘅遠對她敬而遠之。
今日聽她說話,卻感覺出了不同。
她的的確確是在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給阿婆聽,可是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給自己警告。
是什麼樣的阿婆,不問傷情,醒了非要人去見她?還為了李夢瑤的事。
奶孃語氣有躲躲閃閃,不像是在挑撥離間,倒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好直說。
李蘅遠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間疑神疑鬼起來,可是她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的要去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動作,控制不住的要去分析她們的心裡。
就像錢嬤嬤,明明是她最敬愛最信任的人,可是錢嬤嬤也沒有問她傷勢如何,就說婢女的事,她也介意的。
提起婢女,李蘅遠壓下心底的煩躁不安,抬頭看著奶孃,她知道奶孃此時很怕她,儘量放軟了聲音道:“芝麻和您是一起過去的。”
奶孃還不知道她發脾氣的事,被問的有些茫然,點了點頭:“是。”
李蘅遠道:“好了,我知道了,您先下去吧。”
奶孃動了動嘴,最後低下頭說是,就退下了。
李蘅遠側頭看向錢嬤嬤:“嬤嬤,您說我過去祖母那邊嗎?”
錢嬤嬤道:“娘子既然醒了,沒有大礙,是應該過去的,老太太重禮,您不去,她覺得您沒規矩。”
提起這位祖母,她的家族,還頗有些來歷。
南匈奴人。
早在西漢南匈奴就與漢皇室通婚,南匈奴一直自稱是高祖皇帝的“外孫”。
五胡亂華,南匈奴全盤接受漢化,以與漢族人通婚為榮,以漢文化正統自居。
皇族改姓氏為劉姓,甚至建立了新的大漢政權。
祖母的先人,正是那位在左國城建立新漢政權的劉淵。
劉淵就是漢化匈奴,特別喜歡學子漢族人的規矩。
稱王之時,有人提出復興呼韓邪單于舊業,劉淵說要做就做漢高祖,魏武帝,呼韓邪有什麼好學的。
他比漢族人還漢族人。
過了百年,到了今朝,祖母繼承祖先遺志,變本加厲,將漢族人的規矩整日掛在嘴邊。
漢族人什麼規矩?士族大家規矩,階級規矩,人分高低貴賤,業有三六九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孫女和阿婆,那孫女要完全聽阿婆的話,不然就是不孝順。
李蘅遠從小聽阿婆說規矩,都煩透了。
她可不是他們匈奴人,李家是雜胡,母親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漢族人。
反正就不是他們匈奴人,也不要守什麼規矩。
李蘅遠聽了錢嬤嬤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