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上頭的人解釋政治問題,江寧的段天德早就明白大宋趙官家是地主的對頭。如果不是對頭,趙官家完全沒必要這麼折騰段家。
今年官府的土地上依舊採取了兩季輪作,頭一季是冬小麥,第二季是據說從扶桑洲弄回來的玉米。根據打聽來的訊息,田裡搞了什麼‘氮磷鉀’肥料,還有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農場笑話,‘肥料摻了金坷垃,不流失不蒸發,能吸收地下兩米的氮磷鉀’。段天德實在搞不懂農場那些殺胚為啥會把這不知所云的話當做笑話。一點都不可笑。
馬上就要過元旦,到了段家發錢糧的時候。段天德看著那些惴惴不安走進大廳的段家長老,神色淡然。眾人坐下,段天德開口說道:“從明年開始,錢沒有,糧分四成。”
這開場白簡單明快,一些長老如同遭了雷劈,當時呆在椅子上。有些則因為分神,根本沒聽明白段天德說了什麼。段天德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自己說出方才的話,這話一出口,他感覺之前強大的壓力突然消失殆盡。段天德輕輕籲口氣,站起身對這幫長老們說道:“從明年開始,錢沒有,糧分四成。”
這次長老們都陷入集體沉默。段天德也懶得再多話,他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杯靜靜的品著茶。他之前已經反覆考慮過這樣分配的結果,家族中許多人定然收回交給族裡統一管理的土地,選擇自己耕種。自己耕種能夠拿到的收成明顯更多。
但是盤算利益,段天德覺得這麼做的結果並不壞。族人得到了更多收益,家族也擺脫了沉重的包袱。段天德再也不用費盡心思考慮怎麼才能弄到足夠分發的錢糧。
“家主,這是不是太少了?”
“族裡判斷過,只能拿出這麼多。”段天德果斷答道。
“若是這樣,我們不如自己種地。”
“可以。”段天德爽快的回答。
“你……你這是何意。若是如此,我們當另選族長。”
“好。”段天德根本不為所動,他已經夠了。最重要的是,他也已經把之前私自使用的錢糧想辦法給補了回來。雖然肉痛,卻不用被族裡人追究。下定決心拋下族長的地位之後,段天德猛然感覺到人的慾望到底有多可怕。之前有那麼多長老虎視眈眈的看著,段天德除了勾結少數長老合情合理的中飽私囊之外,還沒忍住對公庫動了手。若是沒有官府捲起的狂風暴雨,他只怕會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說話的長老並沒有想到段天德居然這麼爽快的就答應下來,他驚怒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最後他說道:“你……你……選就選。”
段天德施施然站起身,對眾位長老說道:“你們既然要選,我就出去到河邊走走,選完之後告訴我結果。”
把那群從目瞪口呆、無比沮喪、怒目橫眉的長老丟在大廳。段天德起身就走,出了家門,他點上一支菸卷,從容走在路上。不多遠處就是秦淮河,段天德沿著石塊墊出的小路,登上了河堤。居高臨下看去,就見到河道里面已經沒剩下多少水。在幾個地段,就見民夫們正在河裡橫著挖掘,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看到那些工地旁的河堤上,站著一些穿深藍色工作服,帶著柳條安全帽的男子。他們腳上的高筒膠鞋上也有泥水,明顯是進過河道里。但是他們正站在一張桌邊,對著桌上鋪開的一張巨大的紙在商議著什麼,這就不是普通民夫能做的差事。
站在中間的三個男子中,左邊那個高個青年讓段天德眼睛一亮。這年輕人的容貌讓人立刻心生好感,不喧賓奪主也不以部下自居的從容,讓段天德腦中立刻冒出不卑不亢四個字。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就有如此氣度,段天德忍不住就想湊過去看個究竟,這到底是哪家豪強的子弟。
剛向那邊靠了幾步,就有穿著工裝的壯實青年靠過來大聲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段天德可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連忙停下腳步解釋道:“我是本地人,見到諸位如此大陣仗,想問問在河裡橫著挖,到底是要修何種物件。”
看圖紙的首領聽到這邊的聲音,不耐煩的扭過頭看了段天德一眼,然後對部下命道:“搬點籬笆把這裡攔住。別讓人上來。”
站在首領右邊的那人也不耐煩的扭頭看過來,給了段天德一個不耐煩的眼神。這眼神讓段天德心中大大不爽,要是有人在段天德家的地盤上這麼看段天德,段老爺大概是要打人的。然而左邊的那個年輕人根本不為所動,只是繼續看著圖紙,還拿了筆在小本本上記錄。這份從容淡定看在段天德眼裡,讓他非常感慨。
沿著遠路下了河堤,段天德心中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