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章宮門口,常跪三日。
縱然李廣利有著鐵打一般的身子,也早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錯非是宮裡面的宦官和守門的軍官,害怕堂堂貳師將軍跪死、凍死在宮門口,惹來麻煩,悄悄的給李廣利一些食物,甚至在半夜,給他一條狐裘取暖,要不是宮裡面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這些人的行為裝作沒看見。
此刻李廣利不是餓死,便是已經凍死了。
即使如此,他也差不多到了極限。
能撐到現在,全靠毅力在支援。
終於,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李廣利面前。
“將軍,陛下有詔,請將軍入覲!”尚書令張安世走到李廣利跟前,將一條厚實的狐裘大衣,披到李廣利身上,又讓人端來一碗薑湯水,讓李廣利飲下。
喝下滾燙的薑湯水,李廣利終於有了些生色,他對張安世一拜,苦笑著道:“多謝尚書令關照!”
“將軍言重了……”張安世看著李廣利的模樣,也忍不住起了些惻隱之心,想起自己父親當年的遭遇,於是道:“好叫將軍知曉,兩個時辰前,鷹楊將軍張子重的奏報,呈遞到了陛下面前……”
“陛下閱之,龍顏大悅,故命下官來此面詔將軍!”
“哦……”李廣利聽著,趕忙再謝道:“多謝明公提醒!”
心裡面忍不住猜測起來,那位鷹楊將軍究竟在給天子的奏疏裡講了些什麼事情?
以至於天子竟然不過兩個時辰,就想著要召見他了?
但他不敢多問。
因為,他知道,張安世提醒他是好心,而非義務。
而且,張安世與他非親非故,之前甚至還有些不愉快,能做到如此地步,真的是很難得了!
自己也是今非昔比,不能再肆意的浪費和消耗自身為數不多的同僚好感了。
所以,李廣利只是默默跟上張安世的腳步,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狐裘大衣,踏著厚厚的積雪,一步步走向熟悉的宮闕。
大約兩刻鐘後,李廣利復又見到了熟悉的溫室殿。
前面,張安世已推開殿門。
李廣利感覺到,寬敞的大殿上,無數眼神都聚集在他身上。
與過去不同,曾經他在這裡,接受到的唯有仰視與懼怕。
而現在,這些人的眼神,肆無忌憚的在他身上打量,活像著西域荒原上餓極了的狼群發現一頭落單的野馬的情況。
這些眼神,充滿了敵意。
要不是那高高的御座上,端坐著的身影存在,李廣利懷疑,他們甚至可能會直接撲上來,將自己撕碎。
這讓李廣利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些悲涼激憤的情緒。
轉瞬,他就將這些情緒統統埋葬,絲毫也沒有外洩出來。
因他明白,那是取死之道!
強如當年的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尚且需要在長安時,討好與逢迎他姐姐李夫人。
何況是他這個敗軍之將,喪師之帥?
於是,他低著頭,要多悲慘就有多悲慘的踉踉蹌蹌的走入殿中,來到天子御座之前的臺階下,長身俯首,以額貼地,三叩首拜道:“臣廣利有負陛下重託,特來請罪!願陛下罰之!”
…………………………
端坐於御座之上的天子,俯視著叩首於自己面前的李廣利。
心中無悲無喜,臉上無風無浪。
彷彿跪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他曾器重的貳師將軍,他的愛妃臨終前託付的胞弟。
倒像是一個路人。
他微微開口,輕聲道:“將軍既然歸來,那就請先坐下吧!”
天子側頭吩咐了一聲:“來人,給海西候賜座!”
“諾!”便有尚書郎自御階而下,將李廣利請到一側,為他鋪好席位,道:“君候請上座……”便恭身退下。
李廣利看了看自己身周,然後千恩萬謝的坐下來。
因他所在位置,恰好位於太孫劉進身側,在他對面的正是他的姻親劉屈氂。
坐席位置、排序,素來是帝國正壇上最重要的訊號。
而天子命他坐在此地,傳遞出來的資訊,無疑相當之多。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天子沒有放棄他!
不然,此刻他應該在的地方,起碼都是這殿中的邊邊角角。
就如當年條候周亞夫觸怒先帝后,先帝連刀叉都不給周亞夫準備,赤裸裸的羞辱和打擊這位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