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近來觀史,見獻公與文公之事,唏噓不已,常常暗想:若使獻公不受婦人蠱惑,奸佞矇蔽而知重耳之賢,則晉霸業早成矣!”
劉據聽著,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自知劉髆話裡的意思。
酈姬之亂,延禍三十三年,晉國內亂不休,朝政混亂不止,而根子就出在獻公的私心與私慾上。
劉據沉默良久,才終於道:“孤非獻公,身邊也無驪姬,太孫更非重耳、申生可比……”
“臣弟自知!”劉髆脫帽拜道:“只是,皇兄當知,人言可畏,今天下有歌謠曰:天有二日,地有三主,人分千萬……”
“而皇兄重用古文之士,遠今文之子,輕寒門之人,而重世家子弟……”
“而太孫卻親今文而重寒門,用武臣而遠勳貴……”
“臣弟愚鈍,亦知此取禍之道也……”說到這裡,這位昌邑王就咳嗦起來,而且越咳越厲害,身體更是弓了起來。
劉據見著,嚇的手足無措,連忙扶著劉髆,用力的拍著他的背,哭著道:“孤知矣!孤知矣!昌邑王不必再說了!”
但劉髆卻不肯如此,他抓住劉據的手,咬著牙齒,勉力道:“皇兄,聽臣弟一句話:天下事,宜和不宜亂,父子之間,宜親不宜遠,國家宜靜不宜動,動則亂,亂則禍,禍則亡矣!”
劉髆豈能不知自己兄長的性子和心思呢?
畢竟,他們曾為對手二十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劉髆知道,他的這個太子長兄,看似寬厚仁愛,實則好勝心極強,自尊心極高,性格極倔。
只是,他性子軟,為人寬厚,以至於別人都不知道。
但,這些年來,劉據的行為卻已經明確無誤的表明了這些特點!
君不見,天子每次訓誡太子,事後太子都只是認錯,但堅決不改錯。
天子欲要太子如何,太子就欲不如何。
都不用看別的,只看去年天子將太子召回長安,然後誅殺太子近臣石德等人,又強令太子在京讀書兩月之久,才讓太子回返雒陽。
但太子回去後在雒陽做了什麼?
他沒有如天子所願,只是表面上做了下樣子,提拔了幾個寒門官吏後,就變本加厲的親近齊魯青徐的古文士人,重用勳貴子弟。
以至於,治河之事,並未因為國家投入加大而增速,反而有了遲滯的跡象。
但,太子回報天子的奏疏裡,卻一點都不提這些事情,只是一個勁的報告各種功績。
劉髆那時就知道,太子已經走火入魔。
若是從前,劉髆或許會作壁上觀,甚至說不定會很歡喜看到這些事情。
因為,太子若倒,他這個昌邑王上位的機會就大增!
可現在不行了。
他身體健康狀況,日益惡劣。
此番入京,一路走走停停,一路吃藥扎針。
這讓劉髆清楚,劉據倒臺,那太子與天下至尊之位是不可能輪到他的。
而他的太子劉賀……
嗯……
委實難以與外人道,反正,劉髆知道,劉賀要是去長安,不出三個月就要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公卿給玩成白痴。
於是,劉髆只有一個選擇——就是他現在所做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更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
長安若亂,則天下必亂,天下亂,公卿若草芥,諸王如塵埃。
況且,劉髆是真的不看好太子劉據。
太孫進,可是有鷹揚將軍為輔!
那河西十數萬精銳,一旦掉頭南來,誰人能擋?
只是……
劉髆看著自己面前的長兄,那一臉關切神色的太子,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話,劉據聽沒聽進去,更不知道,他進去後是會從善如流,還是知錯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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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據回到攆車上,就屏退左右,一個人端坐在車中,腦子裡都是劉髆說的那些話。
劉髆的話,到底對不對?
劉據知道,那都是謀國之言,忠良之語。
若是聽他的,肯定沒有錯!
但……
“孤為何要一輩子都活在他人陰影中?”
“孤為太子,數次監國,為儲三十餘年,為何卻連用什麼人,做什麼決定,賞誰罰誰都不能自己做主?”
“憑什麼?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