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文人,是尊奉先賢、崇尚先聖、先王的踐行者。
而這‘我注經義’則不同,講的是拿先賢、先王的經義,為我所用,隨意裁減,合則合,不合則削。
簡而意之,就是合我心意,合我道理的,才被承認,才被使用,不合的,則假裝沒有這些文字與經義。
此風自出現以來,迅速席捲天下諸子百家,徹底改變了漢家文壇和士林的風氣。
各路牛鬼蛇神粉墨登場,而大儒鴻儒,更是因此紛紛開山立派。
短短數年間,天下學派就分了幾百家。
而丞相樂見其成,鼓勵甚至獎勵大儒們自立門戶。
根據永始二年丞相的‘興學令’,舉凡州郡,旦有學苑之立,只要門徒過百,便可申請立為縣州之學,得到國家撥款。
更命各地州郡,考核和評定轄區學苑、私塾的等級,明其優劣。
更命在各州、郡,分別設定由國家建立和保障的州學、郡學兩級學府。
以各大學苑、私塾,每歲考入州學、郡學的弟子數量,作為考核和評判其優劣等級的重要籌碼。
而州學、郡學,則作為太學生的重要來源——經過考核後,只要達到太學的錄取分數線,就可以錄為太學生,進入太學學習。
而太學生,乃是天之驕子,號稱丞相門生!
只要畢業,就能授官,無須透過考舉。
七年來,太學規模不斷增加,如今,已經從過去的每年不過五十人,增加到了上萬人。
武苑和太學中的留學生,還不在此列。
這些變化,在外人眼中,乃是丞相大德,效仿孔子,大興教育,澤被蒼生的舉動。
但在文士和馬車主人眼中,卻非如此。
實則,他們都明白,這是丞相與他的‘定策扶危功臣’集團,為了自身權柄與富貴、地位萬萬年做出來的決定。
馬車主人,更是親自參與了這些決策與政策的制定。
‘我注經義’,是為了掌握話語權,也為了讓人忘記劉氏舊德,忘記建章宮裡的天子,忘記國家大權,落入丞相等人之手的計劃。
而興學立教,更是為了進一步分裂和削弱大儒們的影響力,同時也是為了讓大儒、鴻儒們有事情做,不至於有傻子忽然想起建章宮的天子還在呢,免得他們腦子發熱,想要尊王鋤奸,扶保王室。
而擴大太學生的規模,不斷增加教育支出,則是為了培養新官員和新文人,用他們取代舊官員和舊文人。
現在看來,這些計劃和政策的效果,好的出奇。
如今,為了各自的學苑和道統,地方州郡上,那些大儒、鴻儒們,紛紛自立門戶,招募弟子門徒,講學開苑。
為了爭奪生源,也為了維護和證明自己的道。
大儒們紛紛互相攻仵,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自然,他們也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再來關心建章宮裡的天子是不是又受委屈了?
相反,他們都忘記了建章宮裡還有天子這個事情!
攘外必先安內嘛。
沒有打倒那些該死的異端之前,這些人大抵是沒有精力來尊王鋤奸的。
再加上被人撿起來的那些理論和思想。
一時間,天下文壇,流行的都是民重君輕,國家、天下遠重於君王的思潮。
甚至還有人開始宣揚——皇帝乃是天下之害,無論賢與不賢!
所以,最好的天子,就應該是現在這樣的——垂衣裳而治天下。
國家大政,交給賢臣君子們處理就好了。
而這樣的言論,在定策扶危功臣們中,有不少人甚至是欣賞,乃至於贊同的。
譬如,現任的北海樓船將軍別駕、北海都督府別駕貢禹以及貢禹的好朋友,京兆尹兼水衡都尉王吉、工商署總督兼鑄幣使龔遂、衛尉卿、火槍左將軍上官安。
這些丞相身邊的近臣,都是支援這種言論的。
當然,有支持者,自也有反對者。
丞相當年策命的定策扶危功臣中,可從來不少保皇派。
以尚書令、睢陽候張安世為首的許多太上舊臣,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著等小天子長大,然後勸說丞相,還政於天子。
馬車主人知道,他對面的這位文士,就是保皇派的。
他來見自己,大抵是受了張安世的委託,想要探探口風。
因為,丞相要大婚了!
說起來,也是有些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