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富貴家,劉進的手腳都是冰冷的。
他喃喃的望著張越低聲問道:“張侍中,這個世道真的還有救嗎?”
王富貴方才所講的底層百姓生活的困境,就像一根鋼針深深刺入了劉進的臟腑之中,讓他五臟俱焚,肝膽俱裂。
“當然有救!”張越毫不猶豫的答道:“殿下,今日之天下雖然危急,然而,人心依然在!”
“臣聞鄉中長者曰:民如水,社稷如舟,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今天下雖有危難之事,百姓有旦夕之急,但漢室施恩百年,民心向漢,只要殿下用心於生民之事,嘉以佐民之技,天下之危難,也可迎刃而解!”
對此,張越自然有著足夠的自信。
只要政策合適,部署得當,加上他的空間金大腿。
什麼問題解決不了?
連康麻子和乾隆這樣的昏庸殘暴之君,也能靠著地瓜,粉飾所謂的盛世。
更何況是現在?
當然,漢室如今的問題,也確實稱得上積重難返了。
以前,張越對此,只有來自書本和史料上的印象。
他只知道,百姓生活艱苦,負擔沉重。
但其實,他與劉進一般,對於百姓生活苦到什麼地步,負擔重到什麼程度,也是全然不知的。
畢竟,原主是南陵的小地主出生。
作為陵邑縣的小地主,何曾見過陵邑區外百姓的困苦和危急呢?
但如今,透過王富貴的親口描述,張越終於知道,當世百姓生活的困苦和負擔的沉重,已經到了何種地步了!
“將記錄拿來我看一下……”張越扭頭,對著那個一直在記錄的文吏吩咐。
後者聞言,馬上將自己記錄的文牘,遞給張越。
張越開啟,檢查了一遍,然後有些無力的合上文牘。
“殿下,以臣之見,未來新豐縣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恢復張丞相時代的按畝課稅制度!”張越對劉進低聲說道:“不如此,不足以解百姓之困!”
“然!”劉進無比堅毅的點頭道:“此事一定要列為當務之急,作為新豐的頭等大事來做!”
他深深的看著張越,道:“卿放心!卿儘管放手去做!不管是誰,無論多大壓力,孤都將為卿扛著!”
“誰敢阻擾,誰敢阻止!”他微微的將手握在劍柄上,咬著牙齒,用力的說道:“殺無赦!”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神色從未如此嚴肅。
這一刻,那個溫文謙恭的皇長孫消失了。
漢太宗、漢孝景的身影漸漸與他重疊。
天生烝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
“諾!”張越長身而拜:“臣謹受命!”
方才,王富貴向他們揭露了一個漢室基層地方現在通行的田稅潛規則——不管你有多少畝地,低於一百畝的,全部按照一百畝徵收!!!!!!
王富貴家只有三十畝地,每年都被徵收了一百畝地的實際田稅!
更可怕的是,這些基層的胥吏,還將田稅額度限定了。
每畝四升!
目前現行的漢室計量工具,是張蒼時期規定的升斗斛鍾制度。
十升合一斗,十鬥合一斛(石),十斛合一鍾。
四升既為百分之四斛,與目前現行的三十稅一制度倒是合拍。
但問題是——胥吏們將一百畝以下的土地,全部按照一百畝徵收。
這樣以王富貴家為例,他家實際承受的田稅,就從三十稅一漲到了十稅一!
田稅如此,芻稾稅也是如此!
而這些多收的田稅和芻稿稅,最後去了哪裡?
總不能說,胥吏們心憂國家社稷,不拿分毫,統統轉輸國庫了吧?
這種事情別說張越了,劉進也不信!
事實上,用屁股想都能知道,這些多收的田稅和芻稿稅,最終落到了誰的口袋裡?
當然是士族豪強!
漢家田畝,是有數的,都是登記在冊的。
換而言之,小民多交了,豪強士族就可以少交。
豪強士族們與胥吏官僚勾結起來,將原本應該由他們承擔的賦稅,轉嫁給了小民。
敲骨吸髓,以取其利!
說起來,在原先的漢室,田稅徵收和芻稾稅徵收都是實徵實繳的。
這是張蒼當年定下的規矩,在張蒼規定的制度下,收稅的小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