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來的時候李賊還沒攻城,不過後來有家人追上來,說是昨日一大早李賊大將馬世耀就攻打潼關了!”那家丁哭道:“現在也不知道潼關如何了。我家老爺一生堅毅驍勇,肯定衝鋒在前。說不定現在……嗚嗚,老爺啊!”
王將軍轉過身,徑自往城樓裡走去。他輕飄飄甩出一句話:“別嚎了,我不說開門,這西安城的門就開不了。”
“求將軍開恩啊!”那家丁剛喊出口,聲音已經被北風吞沒。
王將軍回到城樓裡。身後親衛紛紛跟著進來,立刻就將這這片不大的地方佔滿。諸多軍將撥出的熱氣,也讓這冷冰冰的世界多了幾分熱度。
“昨日打的潼關……”王將軍在自己的將座上坐定,“誰去打探一下,闖賊如今到了哪裡。”
“末將願往!”標下站出一個精幹漢子。振聲應道。
王將軍點了點頭,道:“速去速回,路上不可耽擱!”
“遵命!”
門開,北風衝了進來。門後的親兵用力關上了門,截斷了這股冷風的退路。
王將軍坐在座中,閉目養神,彷彿老僧入定。他心中卻是翻騰不已:李自成終於叩響了潼關大門。
放在一年之前,他期待李自成的大軍早些來,是為了上陣殺賊,搏一個封妻廕子的功勳。而如今,他已經不相信明君賢相的神話了。他的部署每天都有人凍餓而死,而朱門之內的秦王竟然一毛不拔!整個陝西誰不知道他家財萬貫!可他就是可以忍心看著軍士們凍死餓死!還有什麼必要為這群姓朱的賣命!
……
“拉我上去!軍情急報!”西安南門之下,有人縱馬而來,高聲喊道。
城上的守軍都還沒睡,聽到呼聲連忙放下了吊籃,將下面那個身穿明兵服飾的人拉了上去。在那人暴露在燈火之下時,城頭守軍頗有些意外。原因無他,此人身強力壯,身上胖襖乾淨整潔,與滿城關盡如乞丐一樣的守軍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是東宮侍衛營的!”那人取出自己的印信:“左軍部夜不收。”
關樓裡出來個識字的把總,仔細勘驗之後確實無誤,方才陪上笑臉道:“這位兄弟辛苦,要不裡面坐會兒,暖暖身子?”他是想打探軍情,也好方便有個準備。尋常探馬看在火爐烈酒的份上也不會拒絕,只是這個東宮侍衛卻格外不近人情。
“軍情在身,能耽擱麼?快給找匹馬,我這就要走了!”夜不收急道。
“聽口音大哥是榆林的吧?”有人用榆林口音來套鄉情。
這夜不收正是跟著孫傳庭出關的秦兵,重新整訓之後方才又幹上老本行。對他這樣出兵在外,太久沒有聽到家鄉訊息的人而言,只要碰到個老鄉就會忍不住攀問幾句。然而此時此刻,東宮操典中的軍紀卻在他腦中迴響。
“快備馬!少廢話!”他板起臉,便呵斥著邊往樓下跑去。
這份緊急軍情終於沒有耽擱地送到了秦王府。
正在值班的東宮秘書終於等來了叫醒皇太子的機會,在侍衛的陪伴下進了太子寢宮。朱慈烺坐在床上,接過軍情急報,裡面白紙黑字寫著:“十二月初三日午時,賊破潼關。”
“是夜不收碰到了潼關來的軍報,急忙帶回來的。”值班的幕僚解釋道。
朱慈烺點了點頭,嘆道:“李自成這回追得真緊,昨日午時破的潼關,那現在該到渭南了吧。”
渭南在潼關與西安之間,兩兩之間都差不多是兩日行程。李自成的中權親衛多有馬兵,行軍速度還會高一些。不過也正是因為有馬,所以夜襲的可能性不大。因為路況和視力不佳,馬在夜裡很容易折斷馬腿。
“既然李自成來了,那咱們就走!”朱慈烺披衣而起:“召集東宮侍衛營把總以上軍官軍議!”
“殿下,明日拜祭張子的事……”
“照常!”朱慈烺振聲道。
……
十二月初四日,晨,有霧。
濃霧中打出了大片旗幟,浩浩蕩蕩彷彿看不到盡頭。
渭南知縣楊暄,山西萬全衛人,崇禎十三年庚辰科進士,這是他在渭南的最後一年。只要過了今年,或是升遷京中,或是平調地方,都不會繼續留在這裡。然而此刻,楊暄只能站在城頭,讓冷風吹散他所有的念想。
李自成要攻城了。
昨日潼關傳來訊息,說是陷於流賊。當天夜裡就有潰兵朝渭南涌來,天知道他們怎麼能跑那麼快。興許是走了不為人知的小道,也或許是壓根沒等賊兵攻城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