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卻好,不到正午就這麼多人。”王翊到了酒家門口,卻見酒旗招展,窗牗大敞。迎面卻有一股熱氣撲來,也不知這店家點了多少火盆。竟如此奢費。
小二見有客來,大步出來,上前打躬作禮:“先生裡廂坐,可要樓上雅座哇?”
王翊習慣性地一按刀柄,嚇得小二退了兩步,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像是遇到了惡鬼一般。
“給馬擦了汗,多喂些豆子。”王翊掏出一錠小元寶,往那小二手裡一拍:“照顧好馬,多的作你打賞。”
小二額頭一片汗光,連話都說不清了。
馮元輝追了上來。看到小二手裡那錠一兩重的小元寶,喉頭滾動,連忙將韁繩扔了過去,道:“一樣要給馬兒擦汗,多多喂豆子精料!還有茶酒錢也是從這銀子里扣!”
王翊頗覺得丟人,徑自往裡走,就差回頭說不認識此人了。
那小二正覺不忿,毫不客氣地剜了馮元輝一眼,嘴裡用江南土話嘟囔道:“一色樣額尚元,兩色樣額寧……”
馮元輝聽不懂小二口中的土話,卻知道定然不是什麼好話。他本想抬腳踹上去,但想到如今奴變的大環境,咬牙忍了,緊跟著王翊往裡走去。
王翊一眼將酒店裡的人物都收入眼底,徑直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通風采光又能看街上的市井風情。更重要的是,這張桌子後面坐了幾個行商模樣的人,正用江北口音的官話說著浙江奴變的事。
這正是王翊和馮元輝四處採風的目的所在。雖然他們拿到的命令是平息奴變,但現在這奴變波及四省,顯然不是一個副把總帶幾百人能夠平定的。皇太子從來都是算無遺策,如今發生這種情況,只能堅信皇太子殿下他老人家另有深意,絕不能回去討救兵。
既然平不能平,回不能回,又沒進一步的指示,王翊和馮元輝私下一商量,決定還是先打探訊息再說。黟縣他們已經去過了,雖然是此次奴變的策源地,但鬧得其實也不大,十來家富戶遭殃,那些亂奴基本散了,剩下的十幾人都在山裡鑽洞子,比尋常土匪還不如。
其他地方鬧得也厲害,卻沒金壇削鼻班聲勢浩大,故而王翊和馮元輝讓大隊緩行,兩人親自到城中打聽訊息。
“哎呦呦,那個打得慘吶!這麼粗的竹節,”王翊身後那桌行商用手比劃著,“啪啪啪地往大腿上打,打得皮開肉綻,血都流到城隍廟的階梯上了。邊打還邊問疼不疼。那主家都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是嗯嗯應著。那亂奴就說:某年月日,你打我多少多少,今日統統還你云云。嘖嘖,真是嚇人!”
“你這還好些,只是捱打罷了。”同桌的另一人道:“我還不是見了一場,幾個亂奴抓住他們主家,按到在地,往他嘴裡灌屎尿……”
“噢噢,你們在說楊員外是伐?”旁邊一桌客人,操著江南口音的官話也參合進來,道:“就是那個愛喝茶的?”
“正是正是。”剛才說話那人皺眉咧嘴:“嚇!那真是骯髒齷齪到了極處。”
“那楊員外最愛喝茶,尤其以硤州碧澗、陽羨天池為最。他家奴僕奉命採茶去的,要計時日返回來,遲則受笞。”那南客顯然知道許多此地秘辛,此時說來眾人都是側耳傾聽。
“難怪那些奴僕還說:‘請老爺嚐嚐此處碧澗’……嘖嘖,太噁心了。”剛才說話人只是搖頭。再看看自己眼前的茶水,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馮元輝光是聽聽就被噁心到了,見王翊沒事人一般地喝著淡黃色的茶水,對這丘八的粗陋大為驚歎。
“這些人也都是可憐。”一個年輕的聲音加了進來:“若是平素主家待他們好些,哪有今日之苦?別的我不知道,我是顧學士鄉人。他老人家居家時候。親自教僮僕蒔花種菜,恬淡到了極致,且看那樣人家的奴僕會不會做這等事?又譬如我知道的嘉興府平湖縣陸姓生員,自號二頑,平日裡最是酷遇諸奴,打打罵罵都算輕的!那些奴輩正是因為無法忍受虐待,竟一道將之手刃之,然後投官自首,甘心抵命。由此也可見。善惡皆是自造。”
“也不能說都是主人刻薄虐待。”又有老成人道:“也不是目今,自古就有黠奴一說。老丈別地方不敢說,只說我們松江府就有兩樁異事。
“一樁是府中有個姓徐的奴僕,死後無子,把主家請到內室,交代後事。那主家進去一看,帷幔竟是貂皮的,就是主家自己都用不起!這也就罷了。還穿了一件蟒龍裁製的五彩夾衣!駭人不駭人?”
他頓了頓又道:“這是那主家親自出來說的,半分不虛。”
眾人也紛紛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