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擔架上的杜聿明,心中略有寬慰。
可是,沒走出多遠,前面又傳來壞訊息。
進山十多天來,一直給部隊當嚮導的當地土人,今天竟然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他前年穿越叢林時留下的標記。
老天哪!方圓數百里的大叢林,要是在裡面轉圈子,這輩子就走不出去啦。
方向不明,部隊不敢前進。頓時軍心動盪。
有人聽到這訊息,心中害怕,悄悄離開隊伍,從原路往回跑。
當此軍心不穩、人人驚慌的時候,少數官兵開小差的暗流,要不堅決制止,可能演成瓦解全軍的洪波濁浪。再說,在偌大森林,又無糧食,往後走更是死路一條。惟一的辦法是全軍團結一致,抱威一團,齊心協力往前闖,方能打出一條生路。
杜聿明想到,統兵萬眾,攻城略地,當個勝利將軍固然不易,而一旦損兵折將,潰退千里,當個敗將軍尤其艱難。
敗將難當!
如何整頓殘破的隊伍,收拾動盪的軍心?
大敗之際,比任何時候更需要堅強的信念和鐵的手腕。
杜聿明扶病料理一切。他一面命令特務營立即派兵追尋逃跑的官兵;一面叫來嚮導,好生安慰,叫他不要著慌,慢慢回憶,仔細尋找,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指路的標記。
第二天中午,特務營長李公瑜押著被抓回的五名逃兵來見杜聿明。
杜副司令官支撐著虛弱的身子,從擔架上坐起,看了一眼跪在跟前的官兵,問道:
“貪生怕死,臨危逃跑,知罪嗎?”
“知罪。”逃兵們磕頭如搗蒜。
“都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家中還有什麼親人?”
五名官兵淚流滿面,一一通報。
杜聿明筆尖抖索,詳細記錄。
之後,杜長官說:“各人家中老少,本官會妥善照顧,放心去吧!”
五名官兵一齊放聲大哭。
一刻鐘後,叢林裡響起五聲槍聲。聲音低沉、悽婉,長時間在林中迴盪。
午後,重慶來電指示,日軍已偵知中**隊回國路線,高黎貢山備山口均佈下重兵。中**隊北退凶多吉少。因此,命令第5軍軍部及新22師改道進入印度。
杜聿明打心限裡不願意退到印度。中國人打敗仗,難道還要到印度丟人現眼?可是,事到如今,救軍要緊,顧不得什麼臉面了。他召集羅又倫、廖耀湘,傳達重慶的命令。又叫來嚮導,詢問到印度的路線。一說去印度,這位矮小精悍的當地土人立刻驚恐起來。他講,此去印度尚有100多公里,比到中國的葡萄、馬面關近一些。但道路更加艱難。全是野人出沒的老荒山。他還說:“前年,他和5個夥計到印度販鹽巴,活著回來的就他一個人。那還是旱季暱,現在更不好說了。”
杜副司令官沉默半晌,最後,斬釘截鐵地說:“穿過野人山,朝印度前進!”
四周極黑,極靜。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風聲,沒有雨聲。緬北叢林的夜間常常是這樣。
可是今夜還是有點異樣。烏鴉在樹梢呱呱亂叫,蚊蚋嗡嗡哼哼,叫得特別歡,而喜歡在夜間發出動聽的嗚叫,尋求配偶的林蛙卻又默不作聲,螢火蟲來回飛躥,好像打著火把,探尋黑森林中的秘密。
鳥蟲的知覺是準確的,是不一樣。黑暗中這座山林已埋藏了一支滿是汗臭、餿味的軍隊。
第200師師長戴安瀾這時躺在一片亂石上。他的旁邊倚著石頭坐著的是師步兵指揮官鄭庭芨。遠點是他的衛兵,再遠點,附近山頭蟄伏著的,全是他的部下。
出國作戰的時候,第200師齊裝滿員,共有12000餘人。經過2個多月的艱苦征戰,浴血苦鬥已經有4000多弟兄躺倒在緬甸戰場。現在,剩下的數千人,全都集攏在師長四周。
黑暗中,戴安瀾和鄭庭芨在慢慢地啃著手裡的苞米。這是軍需官費了幹辛萬苦,悄悄地溜到百姓家裡,買來的。在緬甸打仗的頭幾個月倒是不錯的。軍需不用我們自己辦理,一切供應都由英軍包辦。不管打到哪裡,只要給英軍聯絡官開張清單,英國人就開著汽車把食品送來。
現在可好,打了敗仗,英國人先跑了,把中**隊撂在後邊,沒人管飯。撤退這半個月,全靠手中的一點緬幣,一足各向當地人買糧,和叫化子差不多。
軍需糧秣現在還不過分叫戴安瀾操心,軍需處還有些錢。最叫他心神不定的是,部隊預定明晨偷渡南渡河。這是撤退路上遇到的第一條大河。河寬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