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接了,掌心裡斂了銀光,小小的圓潤的一團,舍利子似的半透明,她有點猶豫的看著……這個謝禮,太重了點吧?
雲魂卻霍然抬頭,看見月魄容顏的那一霎,“啊”的一聲,眼淚便瞬間流了滿臉。
她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只含淚痴痴看著月魄的臉,看他的笑意如常妖嬈,那老去的風華依舊,看三十八年不老容顏,今日一朝為了她,竟至自棄。
當他明白她仰首看他的疼痛,他便甘心俯低自己的一切。
“前輩,人生難得有心人。”孟扶搖突然開口。她仰頭看著山石上那對人兒,靜靜道,“月魄前輩向你證明了,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也請你以後,放棄你無謂的自卑,學會信任他。”
雲魂回過頭來,她注視著孟扶搖,半晌無奈一笑,道,“我是該謝你還是罵你呢?”
“只要不殺我就行。”孟扶搖聳聳肩。
“戰南成我還是要帶走,這是我的誓言,然後我辭去天煞皇族供奉,從此不再插手戰家之事。”雲魂一彈指,彈出個小小盒子,“我想,還是要謝你的,送你個小玩意,這東西我到手幾十年,一直沒明白到底有什麼用處,你若有這機緣,便便宜了你。”
孟扶搖眉開眼笑接了,覺得今天雖很吃了點苦,但生意著實划算。
月魄回眸一笑,牽著雲魂拎著戰南成飛身而起,沒入月色星光雲山霧海,身影漸漸遠去,孟扶搖立於崖巔,想著剛才月魄的笑容,平靜而圓滿,竟比初見他那一刻的驚豔更美。
她回身,看著搖搖晃晃立起的戰北野,看著緩緩睜開眼睛的雲痕,看著又慢悠悠掏出果子來啃的元寶大人,而頭頂月朗風清,雲開霧散,亦是人生裡掙扎得來的圓滿。
……
從落鳳崖回來後,孟扶搖和戰北野雲痕立即被接到磐都城西一處普通宅子養傷,那宅子看起來和所有磐都民居一模一樣,內部結構卻驚人的複雜廣闊,機關密道重重,在那座宅子的地下,孟扶搖見識了“貳臣第一”的老周太師深謀遠慮的佈局和計劃——這個在金朝末期亂政時,一直保護著大批能人重臣,並在金朝覆滅已成定局的情形下,寧可揹負著世人詬罵千秋罪名,以太尉之尊帶頭獻城以降的老太師,用一生的時間來廣收門客廣施惠澤,為自己的唯一後代,留下了無可比擬的寶貴力量和財富。
這位老人,在明知有人慾待謀害他的情形下,依舊懇請將戰北野遠遠封王,並主動提出封在貧瘠的葛雅沙漠——那是因為一位飽學碩儒告訴他,葛雅沙漠前身是個富饒的大陸,後被風沙覆蓋,沙漠深處有覆滅的古國遺址,那個富盛的王朝留下了難以計數的珍寶,這些珍寶,後來便成了戰北野黑風騎的頂級裝備來源之一。
而天高皇帝遠的葛雅,成為戰北野練兵的最佳地點,在那片廣袤的沙漠深處,除了黑風騎,還有戰北野以邊軍換防吃空額等多種手段招募的數萬精兵,他的軍隊裡,甚至有以鉅額財富招募來的彪悍驍勇的摩羅兵。
而因為老周太師的投誠,使他最終能以太師之尊保住了當時許多文武之臣,這些人雖然大多被削去權柄,還有些人隨王朝更替心意已變,但還有部分人,歷經宦海浮沉,如今各據一方實力,這些將舊事和感激默默壓在心底的人,始終在等待一個機會,來回報很多年前那位不凡老人的恩惠。
八方雲動,風雷將起,當蟄伏多年的蛟龍悍然昂首,帶來的必將是天搖地動的翻覆。
在密室裡養了一陣子傷,戰北野在某個日光明媚的早晨走出黑暗,對迎面向他微笑的孟扶搖道,“扶搖,我要走了。”
孟扶搖“嗯”了一聲,平靜的看他,這段日子他雖然在養傷,同時也在一批批的見人,和一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幕僚整日整夜商討計擊研究路線,然後在他傷養得差不多的這天,她知道他要離開了。
戰北野注視著她明亮的眼眸,心底有豪氣萬丈更有離情千絲,此去關山萬里血火滌盪,再回來時一切是否如常?他很想和她說:扶搖,跟我走。然而他不能。
他不能這麼自私,他要改了這天地換了這朝野,他已經置她於亂世,再不能繼續置她於危險,她為他折掉的骨,斷落的齒,如同折在他心底某處血脈,永遠突突冒著血液,傷痕難愈的疼痛。
戰北野的手緩緩伸進懷中,撫摸著一個小小的錦囊,那裡是那半截斷齒——那日內殿之中,他偷偷揀起,揣在懷中,如果這一生不能擁有和她交換信物的那一日,他有了這個也算屬於他的東西,他留存到死,然後和他的骨灰同燃。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