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神色淡淡的:“未必是他們故意這麼做的,但這一路北上,何止千里?路上會出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萬一有人走漏了風聲,叫官府起疑,嚴刑拷打之下,沈家是否人人都能保守秘密呢?依我說,為保萬全,最好連章家人也不叫他們知道才好。”
呂仲昆低頭思索:“那依你說,該走哪條路?海路已是我們所能設想的最安全最隱蔽的路線了。”
“走水路也不一定要經過廣州的,你別忘了我們就是在廣州遇上郭釗的。直接在三水北上,也無不可。別忘了,我們不但在廣州有船接應,在吉安也有安排。需要的時候,也可以藉助陳家之力。”朱翰之看著他,“想要瞞住兄長的身份,有無數的法子可用,相比之下,走海路反而危險多了。”
呂仲昆沉吟不語。
朱翰之留意他的神情,知道他心裡已有七八分肯了,翹了翹嘴角,也不多說,便轉身進了堂屋。
堂屋內,太孫朱文至獨自呆坐著,眼中隱隱露出幾分疲憊與悲傷,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聽見動靜,抬起頭來,見是弟弟,勉強笑了笑:“如何?呂先生怎麼說?”
朱翰之在他身旁坐下,道:“呂先生說,是舊年病後失於調養導致的體虛,雖然幾年下來,元氣略有回覆,但大表嬸平日思慮太重了,又不曾好生保養,因此病情遲遲沒有起色。他正打算開個方子,讓大表嬸先吃兩天試試,但在這種地方,衣食尚且勉強,又談何保養呢?想要好好養病,還是要等到日子安頓下來才行,大表嬸也不能再耗費心神了。”他特地加重了沈氏思慮過慎這一點,又提了提章家的力有不及。
朱文至並沒起疑心,只是嘆了口氣:“章家已是竭盡所能了,我也不能再強求更多。就請呂先生先開個方子試一試吧。姨母這病本就是流放路上落下的,也拖了幾年,每次請的大夫,說辭都是大同小異,偏舅舅舅母多心。”他無力地靠向椅背,“至於姨母耗費心神……恐怕是勸不住的。我隨她住了三年,心裡最清楚,便是沒事時,她也要尋些事來琢磨。舅舅剛當上軍餘,她便琢磨著如何讓舅舅升上正軍;舅舅升了正軍,她便琢磨如何讓舅舅利用職權給家裡謀些好處;舅舅丟了差使,她便琢磨如何借李家之力……”他苦笑一聲,“這還不算,她還時時讓舅舅想法子打聽京城的事,北方的事,然後一個人在那裡冥思苦想,猜測燕王叔與姨父幾時會派人找過來,到時候又要如何把我的事告訴他們,然後如何回去……她成天琢磨這些,怎能不耗費心神呢?”
朱翰之聽得忍不住露出嘲諷之色:“難道她就只是一個人在那裡琢磨,卻什麼也沒做過?”
朱文至嘆息著搖搖頭:“她倒不是不想做,只是無能為力罷了。好不容易,燕王叔知道了訊息,派人來了,你我兄弟也能團聚,不知為何,她又有了別的想法。其實我心裡明白,她是盼著我能回去的,只是希望我能捎上沈家人,免得他們繼續在此受苦,可是……這話我如何說得出口?章家人如此深明大義,我不能立時救他們離開困境,已是愧疚,若為了帶上沈家人,還要讓他們陷入險地,豈不叫人心寒?”
朱翰之故意嘆道:“人總是難免有些私心,大表嬸會這麼想,也是人之常情。其實依我說,她只求你捎帶上沈家姑娘,倒也不是辦不到,報個病亡,再讓沈家姑娘改名換姓,隨我們上路,只是到了北平後,難免要委屈沈姑娘一些日子,畢竟她的身份見不得光。”既然見不得光,也就沒法光明正大做皇太孫的正妻了,朱翰之深知自家王叔王嬸的打算,卻不打算說破。
朱文至苦笑:“這又是何苦?反倒叫章家人冒風險。我本就愧對他們,再給他們添麻煩,我哪裡還有臉見人?況且我既然說了要明媒正娶表妹為妻,就不會讓她陷入名不正言不順的難堪境地。不過就是拖延個一年半載罷了,若是事情順利,也就是幾個月的事。到時候自有人來接,表妹也不必受顛簸之苦。姨母……終究是信不過我。”
朱翰之見他面露悲傷,忙勸慰道:“她未必就是這個意思,大概只是覺得兄長年輕,身邊又只有一個胡四海,不放心而已。”
朱文至抬起頭嗔怪地道:“這話說得糊塗,難道你不在我身邊?再說,燕王叔也不是外人,她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只是難過,她這般一心只為了沈家人著想,卻將章家拋在一邊,叫我如何處置?我雖十分敬重她,卻也沒有為了她一句話,便置章家安危於不顧的道理。”
朱翰之嘆息著點點頭:“確實,本來沈家夫妻說話犯忌,兄長不應就是了,也沒什麼,他們二人本就是糊塗的,但她一發話,倒叫兄長為難了。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