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嗆得打了個噴嚏,她回過頭看看我,說:“摘下來洗洗吧,這個樣子用不得了。”
便一同將那幔帳摘了下來,沾了一手的灰塵,各自撣了撣手,我呼了口氣道:“晚些再洗吧,先歇一歇。”
璃蕊的熱情讓我覺得有些奇怪,相處了幾日後卻覺她確是心無城府。她也算是我重入宮後頭一個交好的人了,愈發親密起來。
尚食局有尚食局的好處,雖比不得在人跟前做事得臉,但因此也不會有太多勞累,更不必留人值夜。
璃蕊說得對,許尚食並不是什麼嚴苛的人,歇下來之後,她也允許我們隨意使用廚房,做些宵夜解解饞都可。
怡然來找我的時候,一鍋鵪鶉萵筍湯都放得半涼了,我重新點了火來熱,問她為何來得這樣晚。她打了個哈欠:“剛得空。近兩年陛下睡得也晚,很多時候也不召宮嬪侍寢,就在成舒殿看摺子。”
我淡淡“哦”了一聲,將盛好的湯裝進食盒,又盛出一碗來給她:“你喝一碗再走?”
她笑吟吟地接過:“甚好,可是有兩年沒嘗過姐姐的手藝了。”說著抿了一口,我問說:“味道如何?”
她笑道:“一樣。”
味道沒變就好,不然又要多一道麻煩。
是以一連數日,我都在歇下來後熬上一份湯或是粥,由怡然將御膳房原本給宏晅備好的宵夜換下來。半個月後,她終於對我道:“陛下今兒個問了一句,這些日子的宵夜是誰做的。”
我銜笑:“哦,你怎麼說的?”
她聳肩:“就說是御膳房送去的唄,還能如何?陛下傳了御廚去賞,這樣的樂事,他們哪兒有不承認的?”
我滿意一笑:“聰明。”
她作勢一福:“姐姐謬讚。”
做的這些湯,多下來的我也少不得給許尚食送上一份去,雖則她不計較,但該做的還是要做。萬一其間出了什麼岔子,也好有人幫襯著。
許是因為心中有所求吧,回宮後的日子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熬。很快就過了一個月,其間朵頎託人捎信來說兄長回了霍府,聽說了此事之後氣得夠嗆又無計可施。
這正合我意,就讓他老老實實待著,靜等。我並不怕他一怒之下帶著阿眉離開,他若那樣做便是功虧一簣,我出不去、霍寧也活不了,他曉得輕重。
“姐姐到底想幹什麼?”怡然不止一次地這樣問我,我每次都只是搖頭,回她說:“你總會知道,現在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我不能讓她知道我要去送死,她必定會攔我,或是乾脆不再幫這個忙,整件事情就全然亂套了。
我細細做著每一道菜,極盡細緻,做出他多年來熟悉的味道。我知道,就算怡然說是御廚做的、就算御廚滿口承認,他心裡也必定有個疑問。有這個疑問就足夠了,這是個引子。
尚食局與成舒殿隔得很遠,卻不妨礙我去知悉這個疑問在他心中有多深。譬如在我“不小心”放多了鹽後,怡然喝得直罐水,我仍面色不改地讓她照常送去,她在次日告訴我:“陛下蹙了蹙眉頭,沒說什麼,也沒問。鄭大人問他怎麼了,他也只說沒事。”
點到即止,不能再拖了,霍寧那邊耽擱不得。
中秋宮宴來得正是時候,那日我與璃蕊調了值,本該歇上一天,我卻用這一整天精心地熬了一鍋湯,色、香、味俱全。
然後我告訴怡然:“你想辦法把它安排到陛下桌上去,但自己不要插手。”
怡然挑眉:“又要我安排又不叫我插手,好大個難題。”
“行了,知道你辦得到。”我笑了笑,“若陛下再問,直接牽到我頭上來。”
她端著湯走了,我望著天邊一輪模糊不清的圓盤輕輕一嘆:好好的中秋卻是個陰天,看樣子今晚是少不得有一場大雨了。雨過之後,明天必定晴朗。
我在尚食局的一方小院裡靜靜坐著。月色太暗,幾乎看不到什麼光,腦海裡想著一個又一個的人,我此生認識的每一個人……怡然、婉然、莊聆、順貴嬪、琳儀夫人、帝太后……還有兄長、芷寒、元沂,還有我的阿眉……
當然,還有他。
對於每個人的記憶都那麼多、那麼清晰,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我想我就算在這裡坐一夜也想不完。
可我連一夜也沒有了,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勢必見不到明日的陽光。
阿眉……她大概會在不幾日後就被接進宮裡吧,宏晅大約會給他改個名字、再賜個封號,給她找個新的母妃,抹去我在她生命中